紅淚點滴，凝成難以分開的結環，徒剩孤火飄搖。
不大的客房，不豪華的擺設，乘載著這一對落魄的佳偶。從粗製的茶壺中倒出茶水，盛了兩杯，透褐色的水面平清無痕，而兩人內心卻氾濫著洶湧大浪。
兩人緊連著手，像化不開的燭淚，美麗而散發著濃郁的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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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亮的哭聲響徹手術房，護士抱著健康的男孩，讓他張著尚未明白的大眼熟悉這個世界。門外等候的孩子的父親欣喜萬分，他大嫂前幾分鐘在這間醫院的另一間手術房生下一名女嬰。
孩子父親的大哥立刻向他賀弄璋之喜。這虞家，一次弄璋、弄瓦皆有，兩喜皆得。
男的取名為虞樊真，女的叫做虞箋嘉。一次得到兩個孫子，虞家長輩開心的笑不攏嘴，這兩個孫子彌月時，虞家的滿月酒辦得很盛大。大家輪流逗弄著這兩個可愛的嬰兒。
「唉呀，這對姊弟長得真相像，大姐妳看這眼睛，像不像啊？」樊真的小阿姨逗著小外甥圓潤的臉蛋。
「都是同家人，當然長得一樣了。」樊真的母親笑道。
「箋嘉的眼睛好大呢，以後一定會是個小美人。我的姪女注定是個美人胚子。」
「我姪子也不錯啊，看他眉宇間流露英氣，以後肯定是個英俊的少年。哈哈哈。」
兩個嬰兒被一群親友圍繞其中，肉呼呼的小手伸得很長，不曉得在抓什麼。樊真露出燦笑，向著杳遠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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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佳偶對視良久，眼中含情脈脈，說不出的情感濃縮在一來一往的眼波中傳遞。寄華深情款款的看著眼前的人兒，原本是個活潑可愛的姑娘，幾經波折，如今成熟的更有女人的韻味，也憔悴不少。
寄華的內心被一股濃烈的愧疚感包覆，這人兒本該能無憂無慮，富貴一生，現在卻穿著粗衣粗布，跟著他挨苦日子過。
他們尚未成親，因此他還不能喚這女子為娘子。但精神意識上，兩人早是同甘苦、共患難的結髮夫妻。女子叫做蒹葭，他父親從《詩經˙秦風》裡替她取的。寄華與蒹葭的故事，是建築在門不當、互不對的情形下。
蒹葭家裡富裕，父親是一郡之富，寄華不過是個窮書生，雖有才情，仍攀不上富貴人家的門檻。於是兩人私奔，逃了千山萬水，客居過繁華大城，信宿於鄉野小舖。
最後流落到了一處風景秀麗的江邊小鎮，河流貫穿其中，兩岸柳條垂青，石橋橫越。恬淡寧靜的風光，純樸乾淨的人情，就算是仙鄉也不過如此。兩人落腳在靠近溝水旁的客棧，推開窗戶，溫煦的和風融入室內，為疲憊的兩人帶來溫暖的慰藉。
客棧的主人聽了兩人的經歷，便殷情的招待他們，在這時代，敢這麼做的年輕男女實在太少。
不大的客房，不豪華的擺設，桌上放置一架燭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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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家後來理所當然的添了許多小生命，樊真跟箋嘉無疑是其中最友好的一對。他們倆個一起長大，到哪都形影不離，直到上國中，兩人才因男女有別慢慢分開，但彼此感情仍是很好。
兩人總是天南地北的聊天，無話不談，無話不說，如果不特別說明，旁人會以為他們倆是對情人。
「樊真，這裡有鐵觀音，要不要喝？」三叔替他斟了一杯，遞給他。
「不，我不喝茶。」
「這很貴呢，怎麼不喝？下次你跟我要，我可不給。」三叔疑問道。
「三叔叔，哥哥不喝茶啦，他看到茶就像看到仇人。」樊真的妹妹繁櫻說。
三叔怪問：「是嗎？什麼時候變這樣？」
「哪有什麼時候。從我對他有記憶以來，他就不喝茶啦。」繁櫻攤著手說。
樊真對於自己不喝茶的事情也頗感奇怪，他看見別人泡茶，就會感覺不舒服，他在網路上查到這只是單純的心理排斥現象，箋嘉笑說他可能是小時候跟茶結過仇才會出現這種現象。
不過怪異的是，箋嘉對茶也有排斥心理。但這件事是對他們倆的生活沒有太大影響，因此也不太去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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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兩人在朝陽初昇時走入這個被河水環繞的小鎮。處處綠意，是個充滿生機的地方，反觀他們倆卻面容憔悴，像遲暮入冬的樹木。
客棧主人相當善待他們，這對有骨氣的年輕人讓他十分敬佩，雖然知道他們沒錢，主人還是大方的給他們一間房間住下。雖然不是很豪華的房間，但主人的心意已經讓寄華與蒹葭受寵若驚。
主人還特別拿出私藏的包種茶出來招待兩人，除非重大客人，否則都是將它鎖在櫃裡。
「陳先生對我們實在太好了。真的不曉得怎麼感謝他。」蒹葭感激的說。
「是啊，古人說『飲水思源』，陳大哥對我們如此幫助，我們一定要好好感謝他。」
「寄華，你跟我想的一樣嗎？」
寄華點點頭。他們倆想從此定居於這個與世無爭的美麗小鎮，過著平凡安淡的生活。客棧主人一聽兩人的想法，立刻贊同，並讓這對情人在客棧幫忙。在客棧主人的安排下，找了媒婆，選了個黃道吉日，準備讓兩人成親。
他自己的幾個兒女都已各自嫁娶，寄華和蒹葭這對可憐的情人就如同親生孩子。但為了不被人發現──特別是蒹葭有權有勢的父親正在全力緝捕──他們不敢張揚，打算等成親後再告訴鎮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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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晃二十多年，亭亭玉立的箋嘉找到了一位如意郎君，大家都去參加他們的婚禮。身為箋嘉感情最好的堂弟，樊真自然不會缺席，他笑著要未來的堂姊夫好好照顧堂姐。
「蒹葭，今天妳就要變成別人的老婆，別再孩子氣了。」
「你才孩子氣呢！敢糗我，小心你結婚的時候我跟你老婆說你的糗事。」
「好啊，到時就讓妳糗。」
兩人還是像兒時一樣拌嘴，像兒時一樣的要好。
婚禮就要開始，樊真走出準備室，到大廳在親屬桌坐下。主持人宣佈婚禮開始，穿著黑西裝的帥氣新郎挽著穿一襲白婚紗的美麗新娘走來，箋嘉簡直美極了，白色的布料襯著她，讓她像個純潔的天使。
樊真看傻了，今日堂姐美得讓人難以忘懷，美得讓他刻骨銘心。他覺得好迷幻，彷彿這是一個霧白的迷宮。
「請新郎、新娘先向各位貴賓敬茶。」主持人拉著銅羅大嗓說。
箋嘉跟她的新郎舉起茶杯，也沒多想就吞入喉內。
大家都熱烈的鼓掌，氣氛相當熱絡。
腦袋昏濛的樊真愣愣地喝下茶，霎那間，他聽見流水的聲音潺潺而過。看見楊柳在春風中飛舞，石橋下河水潺流，幾片桃花漂浮。秀麗的景致中有一對男女在石堤上情話綿綿，開懷的心情，溫柔的笑靨，他們人生最幸福的時光就在這江城。（待續）
前世今生／斷是非
- 2017-07-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