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尾往事/張亦農

  • 2017-08-15
 今年(2017)的三四月間,在短短幾十日內,西尾失去了張興國、陳安國、劉靖國三位鄉親。身為西尾人,既傷心;也感慨。多少前塵往事,也一時湧上心頭;但那也是近七十年前的事了。
 西尾,地處南竿島的最西端。馬祖也是海隅的蕞爾小島;而西尾更是小島上的最偏一角。所以島上的居民常以「西尾角」蔑稱。地也偏,山又陡,人又窮;據說島上的父母多不願將女兒嫁到西尾來,可真悲哀。不過老天爺似乎另予補償:在這小小的山村裡卻出了不少讀書人。在那個近乎文盲之島的年代,可算是異數,且來話從頭。
 西尾的芙蓉澳是個優良的港灣,南北風都可避風浪;又因為它最靠近閩江口,所以早年的商船、漁船多停泊於此,自然形成一處小商埠。雖然澳里無腹地可發展,卻在岬灣兩旁的山坡層疊構築房舍;煙管酒肆,一時熱鬧非凡。村人林義和先生也就以此為根據地,發展為一代梟雄。抗日戰爭期間,沿海一帶都不平靜,西尾亦漸沒落;尤其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彈藥庫爆炸,並引發大火,繁華也跟著化為灰燼。但就在此時,國共內戰失利的國民政府撤退到台灣,一夕之間大量的軍人湧入馬祖,並在此駐紮固守;原來藉藉無名的小島,驟然變成國際間注目的反共最前哨。
 僻靜的小島,人口倍增,且軍多於民。政府為長遠計,乃積極推動各項建設,推廣教育更是首要。於是島上普設學校。在我們西尾就成立了完整的國民小學—西尾國校,南竿島上西邊幾個大村莊高年級孩子都到此上學;沒有教室就借民房,沒有老師就找軍人。只是部隊輪換頻繁,師資參差不齊,孩子們得不停地去適應。其中有位曾德華先生,白淨儒雅,和藹可親,他非常愛護學生,連我們這些未入學的幼童也都關愛。適逢當時正建立島上居民的戶籍資料,他鑒於孩子們多只有乳名,非常粗俗又難譯成文字,乃細心地為我們逐一另起學名。由於那時政府初退守台灣,大家一心期盼早日反攻大陸,所以名字多寓有振興邦國之意:如興國、治國、安國、鎮國、光國…等,使得整個村子「眾國林立」。也因此早年在島上凡名叫X國的,幾乎都是西尾人;其他卻也有勵志的:如志剛、志勇、竟成、炳南、嘉和、人優…等;而這些孩子也因為就學有地利之便,所以都能讀到小學畢業。也由此緣故,早期從事公職的地方青年也以西尾人居多。
 甫過世的興國兄,於西尾國校畢業後,由政府保送金門讀初中,再考入基隆高級水產學校,後又進入台北師專。一生為馬祖地方教育奉獻,應是家鄉國民教育拓荒者之一。安國兄於國小畢業後,進入政府基層行政工作,最後於東引鄉長退休。靖國兄係前縣長劉立群叔父,乃繼承祖業,漁耕一生。
 西尾之名欠雅,後由地方政府改名為「四維」,範圍並擴及夫人村、秋桂樓(斜排樓)、五間排等聚落;但人們仍習慣以「西尾」相稱。晚近鄉人陸續遷台,西尾也一樣是人去樓空,村景凋敝。
 中國有句話「樹高萬丈,葉落歸根。」但背井離鄉的我們,大概都回不去了。一則遊子已老去,兒孫且把他鄉作故鄉;再則家園傾頹荒蕪,人事全非;往日的情景,恐只能於夢追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