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鄉下小孩皆是誠實正直、簡樸友善。臺灣光復後隔年,我就出生(遺腹子)及成長於南臺灣臨海的屏東縣佳冬鄉鄉下農村。
當我懂事時,發現鄰居幾乎都住茅屋,只有幾家住金包銀瓦屋,鄰居共用一間骯髒無比、可能掉下而致命的茅坑(廁所);除少數幾家從事公職外,絕大部都是農家;一般家中三餐最常吃到的是,家裡蓄養的雞所生之蛋、家種或市場買的各種蔬菜、佳冬臨海討海人抓的魚、到田間水溝網的魚,佳冬臨海故常可吃到新鮮的魚;天性就喜吃肉類的家人,對於只能在過年節時,才可吃到肉類,似乎都很不自在。
鄉下在物資缺乏且家中人口又多的困苦生活環境之下,雖然客家人有傳統重視教育習俗,當時,全家人能三餐填飽肚子就已算不錯;當小孩受完六年義務教育,家長就心有餘而力不足,雖有些資質不錯的鄉下小孩也只能棄學而去學手藝。
因此,就只有幾家從事公職或家大業大的父母在經濟許可下,才讓小孩繼續升學;慈母雖是小農,且不識字,但因出身全臺最大的杏林世家佳冬林家,她知道唯有讀書才有機會讓小孩翻身,且富有臺語俗諺說的:「輸人不輸陣」的概念;因此,她咬緊牙根、省吃儉用也要讓我們三姊弟像她大哥讀臺北醫專一樣,接受良好教育,我覺得我要比一般鄉下小孩幸運。
在生活便利或讀書環境上,因城鄉差距關係,鄉下小孩與城市小孩就差一大截;省潮初中升學考試當天,當我從考場走到班上集合地,發現每位男女同學臉上都顯現垂頭喪氣的可憐模樣,他們幾乎都異口同聲的告訴我,數學只考了十幾分,我覺得幾乎每題數學都會做,因此,當場我就愣了一會兒,心想怎會這樣!他們問我數學考得怎樣?回答說還不錯,他們卻說我吹牛。
後來放榜當天,我想同學們都說考得不好,於是我便從報紙榜單尾往前查,尚未查完就已上課;回到教室時,告訴同學我也未考上,但羅芳宸導師卻叫我到他面前告訴我說你已考上,原來我被排在依成績排序的前半段,班上二十幾位同學考省潮才考上二位(另一位是重考生)。
假日時,鄉下小孩想看場電影務必坐車到離佳冬最近的潮州鎮,車票及電影票的花費,絕非鄉下小孩負擔得起;平常,我只能跟鄰居小孩一起跳繩、玩家家酒、捉迷藏、玩紙牌、玩彈珠及玩橡皮筋……等等遊戲或看看當時流行的諸葛四郎連環漫畫書以消遣打發時間;或者跟著先母一起做夜間灌溉、到田邊水溝網魚補充家中糧食,幫先母餵豬雞鴨、煮飯燒菜、挑水、燒開水等雜事;農忙時節,我則捲起袖子幫先母曬穀、收割黃豆、香蕉及檳榔。
據我所知,生活在一片綠野、寬闊農地之鄉下小孩,幾乎都是一群生活單純、樸實、簡約、勤奮、吃苦耐勞等特性的好國民;他們不論是待在窮苦的鄉下業農,或者到了都市學手藝、求學工作、創立事業,都能自力更生、絕不追求浮奢虛榮,而因此成就了他們一生雖不輝煌,卻是俯仰無愧於天地、對社會有所奉獻的一份子,值得大家尊敬。
鄉下小孩/張添雄
- 2017-1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