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跟民國同時誕生，日據時代，婆婆曾幫忙日本人照顧嬰兒，主顧之間織錦了一段深厚情誼。民國三十四年日本無條件投降，離開台灣以後，婆婆接收了房子，中間還有些手續什麼的我並不十分清楚，反正還要繳交一筆費用。家中原本還有幾分地，公婆早出晚歸，忙碌於田裡農事，儘管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卻仍僅足溫飽，因為家中有七個小孩嗷嗷待哺，食指浩繁。外子是么兒子，我嫁過去時婆婆已經高齡七十有餘了，身體也因為長年勞累缺乏休息而脊椎傴僂，必須拄杖而行。想當年當家的婆婆總攬經濟大權，卻因捉襟見肘常常幾乎要寅吃卯糧，偶而還得跟鄰居借米下鍋，那辛酸可就只能眼淚往肚裡吞了，婆婆說能吃飽就要謝天謝地了，哪還能計較吃多好。其實當年家家戶戶幾乎都不好過，我們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呢！
因為終年勞累，婆婆長年為胃病所苦，嚴重到後來出血不止，不得不開刀。居處花蓮偏鄉，幸好有一位莊醫師下鄉服務，技術高明，幫忙手術。婆婆說以前醫療設備不好，沒能前往花蓮市大醫院，莊醫師願意駐紮鄉下，服務鄉里，收費也很公道，有人很過不去的甚至也義務看病，仁心仁術在鄉里間傳為美談。因為手術癒後良好，婆婆很快又可以下田了，晚上還有一鍋豬吃的野菜要下鍋烹煮， 鍋爐顧到十點左右，也有體力支撐了。蓮嫂說婆婆就像陀螺一樣，眼睛張開就開始打轉，直到夜裡十點十一點收拾好廚房才能歇息。相較之下，公公個性開朗，對家計沒那麼放在心上，屬樂天派，天塌下來有婆婆頂著。責任心重的婆婆瘦弱的身軀承攬太多事物，從插秧除草施肥到噴灑農藥割稻，大大小小，裡裡外外要勞心的事不少，多思慮的婆婆也因此常睡不安穩。
去年老鄰居來老家串門子，談及過往，年邁的蓮嫂回憶當年好幾回迫不得已前來借米。同是甘苦人，婆婆很有同理心，二話不說要她自己去米甕裡取米。蓮嫂說婆婆連探頭一下都沒，任她自取。等到還米時也是讓她自己倒回米甕，也不盤查到底是否短少，就是完全信任。這一份濃濃情誼讓她感念至今。蓮嫂說：「你婆婆人很善良，實在是打燈籠沒地方找的好鄰居了。」這些話若非出自蓮嫂口中，我還無從得知呢。婆婆已經仙逝多年了，為人處世溫和寬厚，里仁為美，我很慶幸相處多年，承受諸多疼愛，一般人的婆媳問題在我們之間是不存在的。我不是完美媳婦，卻遇到慈祥的婆婆，何其有幸啊！
我的婆婆／小荷
- 2017-11-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