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林俊德

  • 2017-12-26
 (續昨)「他樣樣都依我,怎麼會不讓我去?」她反問他。
 她清楚先生把她當小孩子,的確樣樣依她。她要學鋼琴就讓她學鋼琴,學寫小說就讓學小說,學畫就讓她學畫,從來沒有阻撓她。他彷彿是一個大洋,看她這條虎鯊究竟能衝到哪裡去?陳鶴年也看不出他會不讓她去美國。
 「妳第一次參加美展,怎麼不和先生一道來看?」他也好久沒看見她先生。他們兩人見面談天到也很相投,不免有點想念。
 「他平日看都早看厭了,在家裡帶孩子。」她輕鬆的回答。
 穿著新式西裝大約五十來歲的名畫家姚先生走了過來,她馬上介紹他們兩位認識。姚先生說了幾句「久仰」、「請多指教」之類的客氣話,陳鶴年也恭喜姚先生一番,然後指著汪美伶笑著問:「恭喜您說了她這位高足。」
 「姚先生,她是您的名副其實的入室弟子,我可不敢當這個師字。」陳鶴年笑著回答。
 「對,我倒想起了一件事,」姚先生拊掌一笑,再望了汪美玲一眼說:「她曾經對我說過,因為閣下始終不肯教她寫小說,所以她才來向我學畫,真要謝謝您,不然我還沒有這份榮幸。」
 陳鶴年有點尷尬 ,汪美玲卻愉快哈哈地笑了起來。她笑得很響亮,參觀美展的人都注目而視,她卻旁若無人。
 「姚先生,不是我不肯教她,她才氣縱橫,我實在教不了。她找到您肯定還沒有走錯廟門。」過了一會,陳鶴年才向他們兩人解釋。
 姚先生聽了很高興,汪美玲卻望著陳鶴年說:「老師,您何必真人面前說假話?我知道你是怕我的裹腳布,又臭又長。」
 陳賀年禁不住噗哧一聲 ,哈哈大笑。
 她望著他笑聲一停,接著愉快地說:「姚老師也曾說我瘋瘋癲癲,始終不肯教我畫別的東西,專要我畫風竹。要不是我的風竹還過得去,姚老師也早把我趕出他的畫室了。」
 「現在妳是青出於藍,再過幾年妳就不認我這個老師了。」姚先生笑著說。
 「老師,人要飲水思源。在這件事上我肯定可不瘋瘋癲癲。」她望著姚先生一本正經地說。
 兩人會心地相視一笑。陳鶴年故意問姚先生:「您怎麼專要她畫風竹?」
 姚先生生生的望著她笑說:「喝!她胸中始終有股大颱風,讓他搖搖竹子最好。」
 參觀美術館的人川流不息,姚先生發現一個送了花籃的朋友進來,向陳鶴年說了聲對不起 ,連忙過去接待。汪美玲陪他繼續參觀。
 畫廊裡真是琳瑯滿目,山水、花卉、翎毛、仕女:::,名家名畫,都是亮箱底的玩藝兒。
 參觀完畢,汪美伶送他到外面,有禮貌悄悄地問:「老師,你看這些名畫當中哪一位的山水最好?我再拜他為師。」
 陳鶴年笑著說:「妳已經拜了姚先生,何必再拜別人?」
 「姚先生公認是以花卉見長,山水肯定不是他拿手的。」她說。
 「恕我說句外行話,妳胸中無丘壑,學山水不一定相宜。相信我,妳不如向毛一飛先生學學畫馬,他的馬已經畫到了家。」陳鶴年想起剛剛看到毛一飛的幾幅畫馬作品,其變化無窮,奔騰之狀宛如天馬行空,自動向她推薦。
 「但畫馬我也不一定會有成就。」她很快回答。
 「畫沒有韁繩的野馬,日後一定會有更大的成就。」
 「老師,我很誠懇和您說正經話,您怎麼開玩笑?」她笑著說。
 陳鶴年望望她愉快的笑了起來:「我說的完全是正經話。如果妳一定要學山水,最好學畫火山,但是沒有那一位山水名家能夠教妳。中國的淡墨山水畫裡找不出火山。」(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