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
四
畫展如期舉行。陳鶴年預先訂了一對花籃,叮囑花店準時送去,他自己丟下重要的事,上午九點多鐘就趕去道賀。
會場裡外擺滿了約三十個花藍,氣勢不弱。她丈夫莊俊卿也被她叫來當招待。
他一看見陳鶴年連忙過來歡迎。
陳鶴年笑著問他:「你怎麼有空出來?」
「哈,拉夫,拉夫!」莊俊卿愉快地握著他的手說。
汪美玲一向不太修飾,今天也特別打扮了一番。
她和認識的幾位名畫家,周旋在貴賓與記者之間,看見陳鶴年進來,連忙抽身歡迎。
陳鶴年向她道賀,她笑著問他:「老師,您看場面怎樣?」
「氣派不小,趕得上名家。」他說。
她指著壁上的幾十幅畫問:「我每樣都只學幾個月,老師,您看這些畫站不站得住?」
「妳一共展出多少?」他很快地掃了一眼問她。
「六十八幅。有山水、風竹、奔馬。」
陳鶴年看看壁上掛滿了各種神態的風竹,真的搖曳生姿,大風中的竹子起伏震顫,尤其傳神逼真。其中有六幅朱紅的竹子,訂價各八千元,下面已掛了紅紙訂購者的條子。
他又特別去看她的馬和山水畫。馬全部都是動態的,有的昂首揚尾長嘶,有的立起來坐傳?狀,有的掀起屁股猛力彈起,有的奔騰追逐,四蹄如飛,沒有一匹坐臥不動。
隨後他掠了山水畫一眼,輕輕地問她:「山水和馬妳是怎麼學的?」
「我一隻手緊按兩隻鱉。老師,您看有跑掉沒有?」
「妳是天才,不過妳只抓住馬實在糟蹋了山水。」陳鶴年毫不客氣地說。
她很坦然回答:「老師沒有教畫火山,我又沒範本臨摹,這可怪不得我。」
參觀的人越多,人湧很快到他們身邊,他不便再講。汪美玲卻很擔心賣不出多少畫,怕不夠開支,她輕輕地對他說: 「老師,看的不買,買的不看。這些人明顯全是趕熱鬧的,實在幫不了我的忙。」
陳鶴年肯定地說:「放心,你揀兩幅訂價最低的風竹畫和奔馬畫,在掛上我的名字。」
她很高興地緊握他的手笑著:「老師,那怎麼好意思?」
陳鶴年笑著回答:「秀才人情,幫妳一點小忙。我拉不到大頭,我自己總跑不掉。就算我送妳兩篇小說。」
「老師,那我賣一根竹子和送一匹馬,保證您本小利大。」她笑嘻嘻地指指所有的竹子和馬畫說:「都隨你挑。」
他沒有挑,只輕輕地對她說: 「賣不掉的再給我。」
五
汪美玲的畫賣了近五十幅,除了各項開支還剩不少錢。
事後她特地選了兩幅親自送給陳鶴年。
陳鶴年問她:「定價多少?」他慈祥地望著她說。
「老師,您沒有要我的學費,我還好意思要您的錢?」汪美玲大聲地說:「這兩幅畫送給您做個紀念,這次的飛機票不成問題,以後我要努力去賺美國人的錢。」
陳鶴年看著她說的那麼得意,心裡暗自替她擔心,看了她一眼後問:「貨賣識家,妳真有把握?」
「老師,您的觀念應該改變,只有外行的錢才好賺。相信買畫的美國人沒有幾個是行家。」
「妳帶竹子去還是帶馬?」
「不帶竹子不帶馬,只帶山水畫。」她唱歌似的說。
「千萬不要鬧笑話。」他開心地說。
「哈!洋人看山水,等於我們看抽象畫,全都是附庸風雅,假時髦,怎麼會鬧笑話?」
陳鶴年笑了起來說:「這樣看來,妳也一點也不瘋瘋癲癲?」
「這就叫福至心靈!」她也愉快地笑了起來:「老師,瘋子與天才本來只隔一線。」
他睜著眼睛看著她,分不出那是瘋子還是天才。
汪美玲去美國那天,陳鶴年特別趕到機場送行,她的三位畫家老師也去了。
她提了一大箱子畫,有她自己的和三位老師的清一色山水畫。
她淚流滿面但很高興地握著老師們的手向他們揮手告別,一頭漂亮的長髮飛揚,很像風竹又像馬鬃。
陳鶴年的書房從不掛任何名人字畫,他從機場回來之後,卻把汪美玲的「風竹」和「野馬」的畫掛了起來。(完)
畫/林俊德
- 2017-1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