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轉彎的地方有家水果店，不甚寬敞的「三角窗」，卻擺滿紅紅綠綠的鮮果，明艷嫩翠的顏色，總是奪去我的目光，再加上潔淨有序的擺設，店主人熱情大方的招徠，每教我停下車來，在水果間駐足流連，然後挑肥揀瘦一番，帶回新鮮與家人共嚐，充分享受維他命C潤口的快感。
店主人是一對小夫妻，男的又恰巧曾是我的學生，只要瞥見我從門前路過，一定殷勤呼喚。於是當令的也好，進口的也罷，他慣常盡力推薦著：
「老師！木瓜最好吃了，這是紅肉改良品種，籽少肉甜呢！」
我當然深信不疑，師生之間的真心是天下的摯情。有時候他說：
「老師！今天買葡萄好了，紅的是加州來的，綠的是意大利種，各有風味。」
對於紫水晶、綠翡翠般的葡萄，我一向偏愛，就買它幾串。
有時他又像數來寶，滔滔不絕的說：
「老師！你看香蕉甜又香，蘋果脆又響，番茄營養最豐富，哈密瓜吃了笑哈哈，……」
我和他年輕的妻子都被逗開心了，不由相視一笑，口中彷彿吃了人參果，滿懷歡喜。
他們的生意做得並不大，店面也是租來的，又是和成車削價出售的水果拚價錢，利潤更微薄，但夫妻倆都安分知足。先生的工作是補貨搬運，太太就守著店面，照看水果待價而沽，忙忙碌碌中卻是笑口常開。我有時在店裡停留半晌，和他們閒話家常，發現他們十分滿意眼前的生活，總是說：「心安是最大的財富，能夠三餐無虞，已是最大的福報。」
鮮嫩的水果最脆弱了，尤其在顧客翻揀之餘，難免細皮嫩肉有些疵痕，他夫妻倆就將這些觀瞻較差的水果挑出，低價出售。促銷的攤位上，還豎立著寫有「果不可貌相」、「中吃不中看」，「百聞不如一嚐」的標語，讓買者發出會心一笑。他們只比別人多用了一點心，卻換來更多的喜樂。那天，我又上門買水果，學生不在，他那勤快的妻子招呼著我，挑了幾粒柑橘我就要走，她笑著指門邊的貼紙說：
「老師！你來看看這首詩，頂有意思！」
我湊眼一瞧，上頭寫著：
「人生就像一場戲，因為有緣才相聚；為了小事發脾氣，回頭想想又何必。」
文句極為淺白，意思也很明顯，那可是警惕我們，不可常常脹一肚子瞋怒怨氣啊！
她又說：「天天看著它，脾氣就消散了！客人來見了，也會高高興興地回家，我們不但賣水果，也賣歡喜。」
我回頭看看她素淨的臉龐，果如沒有微雲障翳的明月，眼前不由也浮起她先生愛說笑的模樣，好似那和順的春風。難得夫妻倆年紀輕輕，卻可生活得如此自在快樂，沒有貪慾的心靈，使得人生既開朗又藝術。於是一時間，她那攤架上各式各樣的水果，顆顆都幻化成了歡喜，而我正掬捧著滿懷的「歡喜果」，樂孜孜的回家。
歡喜果／乃欣
- 2018-01-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