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然而,真正壓垮我跟父親關係的最後一根稻草,是父親染上吸食強力膠這個惡習,那是我們家的一場可怕惡夢,我不知道這樣的惡夢何時才會醒,那時的我,對父親早已沒有憤怒及埋怨,有的也只是同情而已,我能做的就是躲在學校裡,躲在房間裡,躲在自己的世界裡,因為我不想讓任何人從我的眼神裡,察覺出我的無助。直到毒癮發作的父親,瑟縮在頂樓的牆角,看見了我眼神中對他的失望,我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父親心裡知道,他在我心裡最後的一絲尊嚴,已經徹徹底底的消失不見,從那一天起父親就走了,離開這個家,一個人去外面生活。
(六)
再見到父親時,已經是我退伍的事了,那時候爺爺年紀大,需要有人能夠幫忙照顧,所以父親就在叔叔的要求下搬回家裡,搬回家裡的父親有了明顯改變,除了早已戒掉吸食強力膠的惡習外,喝酒也不再追著兩個叔叔打,反而變得更加的沉默寡言,時常一個人靜靜的待在房間裡。
我從來沒有問過他,在外面的那些日子是如何過的,也不會好奇想知道什麼,因為我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去承受任何驚嚇,哪怕是那麼一點點都不要,但是輾轉從去探望過他的家人得知,其實他在外面的生活也沒有想像中糟糕,每天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以打零工為生,領了錢大夥就一起吃吃喝喝,開開心心的過著過一天算一天的生活。
後來父親找到了一份保全的工作,雖然薪水只有二萬多塊,但是工作卻很輕鬆,單純的顧社區的車道及巡邏的工作,這份保全工作父親做了很多年,我開始會在放假的時候,去父親服務的社區大樓陪他上班,很多時候,我們就像朋友一樣的東南西北的閒聊著,聊到有趣的地方,我們都笑了。
我常想,要求他像一般人一樣的父親,對他來說,或許是太沉重了一點,但是像朋友一樣的方式跟他相處,也許讓我們更自在一些。後來,父親因為年輕時長期酗酒,被醫生診斷出得了糖尿病,在一次下班回家的途中,突然腦溢血,一動也不動的倒在家門口,送到醫院時已經無法開刀搶救,血塊布滿整個腦袋,在所有親友陸續的來看過後,就安祥的離開我們了。
(七)
父親走後,我坐在父親生前睡過的床沿,想著過去發生的種種,細細的整理父親留下來的東西,發現父親在家的日子竟過得如此簡單,一張個人的生活照都沒有,甚至連一個可以聯絡的朋友也沒有。
某種程度上,我跟父親有著相同的特質,我們一直都用自己的方式,來理解這個我們存在的世界,所以在人群中也只能孤獨,然而父親就像隻桀驁不馴的鷹,雖然孤獨,卻始終在他的世界裡自由翱翔,在人群中無懼的逆風飛行,記得曾在〈太陽底下的黑靈魂〉一書中,看到至今都讓我印象深刻的一句話,「只要是鳥就得飛行,只要是人就得愛」。(完)
鷹/田靖溪
- 2018-0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