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這些飛絮大軍,從未遇過任何像樣的敵手,它們能穿過看似十分嚴密且多重防守的屋子,或者說如影隨形而進入屋裡,一樣逍遙自在;它們也輕柔飄忽,隨風來去,只想佔據所有空間的每個角落,就連紫禁城和中南海也阻止不了它們的自由與放肆。除非北京城的天空下一場雨,但北京城的四月春根本沒有春雨的跡象,反而是乾燥,乾燥得讓每一個輕飄飄的小小飛絮種子的纖毛,獲得最大的迎風面積,獲得最舒展的姿勢,以飛得更高更遠,或者圍繞在跟前身後上上下下揮之不去。除非春日將盡……
至於楊樹,我只有在來回機場路途的兩邊,匆匆印象它們成林濃密整齊的高大身影,在我初回台北而前往首都機場的計程車上,我問司機,這兩邊的樹都是楊樹嗎?那司機從後照鏡裡看了我一眼說,就是,就是這種全沒一點用處,只會製造滿天飛毛的楊樹,真不知道當初北京為何只為了綠化快而種了這麼多沒用的楊樹。
其實,如果從實用的角度上看,楊樹與柳樹一樣,除了綠化景觀外,似乎沒太多實用價值,不過柳樹比楊樹多了幾分柔美詩意的視覺享受罷了。那時,我發呆似的直直望著一路飛逝而過楊樹林,抬眼就能看到晨曦透過楊樹林梢,將閃爍的陽光發亮地撒落,那種忽而閃現又忽而隱密,快速轉換變化的晨光就在一路的高高筆直的楊樹林間跳躍,我透過疾快飛馳計程車的車窗,斜著臉,望著楊樹林上的晨光出神,但卻不自主有著淡淡對時光的感嘆,如今想來,這多少與隻身獨在異鄉為異客,或者與歸程心緒有關,甚至後來再讀到蘇軾那首歌詠楊花的《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我就猜想,這詞裡說的不僅僅是春天和楊樹楊絮的故事,更可能是這位宋朝詩人被貶到嶺南後,在南方見到楊樹飛絮時借楊絮而暗思婦而有感而發,只不過,南方春季多雨,恐怕楊絮未能漫天飛盡,就已被春雨打得零落化為春泥了。
而我,卻有不得不隻身遠走北方的無奈,然則北京城多乾燥,不論楊絮或柳絮皆在四月春裡如雪紛飛,看著看著,雖無離人淚,卻也有過河卒子的沉甸。(完)
京城四月飛雪/陳煌
- 2018-0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