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長相歧視！長相歧視！」週末與朋友巧珍約了一塊兒到鶯歌添購餐具，巧珍比約定時間晚了一個鐘頭，一見面就氣呼呼地碎碎念，我苦笑地問她怎麼回事。
原來，巧珍的公司這天舉辦了一個展覽，因為是在週末舉辦，同事們多半是到場寒暄幾句、瀏覽一下便離開，有些甚至根本沒看展，簽個名就直接走人。巧珍因為與我有約，所以也大致看了一圈便準備離開，沒想到卻被她的上司攔下，打了一頓官腔，說她是資深員工，應該更熱心參與公司的活動，給後進的員工好榜樣，於是，她只好「認真仔細」地把展場再好好參觀一遍，同時卻看到好幾位後來才到的員工，都是一簽到就閃退，上司卻毫無阻攔。仔細回想，那幾位員工不是高頭大馬，就是表情嚴肅，或是一臉精明，總之就是不像巧珍這樣個子嬌小、娃娃臉、溫和秀氣。「就是看我長得一副好欺負的樣子，真是氣人啊！」巧珍氣得又揮拳又跺腳：「甚至連住我隔壁的阿婆都欺負我！」
原來，巧珍的老公和兒子經常把溼答答的雨衣雨傘掛在公寓的樓梯間，所以同樓層的阿婆一看到巧珍，就會兇巴巴地責罵她占用公共空間，事實上巧珍本身從來沒把她的雨具晾在樓梯間過，但也只能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我會再跟老公和兒子說的。」然後趕快收拾。但是儘管巧珍一再提醒，老公和兒子完全不以為意，照樣把雨衣雨傘丟在室外，有時見巧珍把濕淋淋的雨具拿進屋，還埋怨道：「幹麼拿進來，把家裡滴得到處都是水！」巧珍奇怪地說：「隔壁的阿婆會罵啊！你們都沒被罵過嗎？」原來，阿婆明知道亂丟雨衣雨傘的是巧珍的老公和兒子，對巧珍那膚色黝黑、滿臉落腮鬍、常被誤認為粗工的老公，和那比老公還高一個頭、體格高大壯碩、經常打籃球打得渾身泥巴臭汗的高中生兒子，卻是一句話都不敢吭，只敢找巧珍抱怨。「太過分了，根本是長相歧視！」巧珍氣嘟嘟地說。
我知道巧珍儘管對我訴苦，實際上是好脾氣，並不願意為這種小事與上司和鄰居起衝突，便笑著說：「這樣很好啊！世人總是欺善怕惡，這表示妳是善人、不是惡人啊！再說，長得『不好欺負』的人，也有他們的煩惱。我有個朋友，是個道貌岸然的老師，他雖然不必擔心被學生騎到頭上，卻也煩惱與學生總是有隔閡，無法拉近距離。他常常哀怨地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長相有問題，每個人都說我很嚴肅，其實我覺得我很親切……』」
巧珍被我說的話逗得笑了一陣，然後又嘆口氣說：「這就是『有一好，沒兩好』吧！」
我說：「對啊！不然，妳想想看，妳願意為了不容易被欺負，而長成像妳那幾位讓上司不敢惹的同事，或妳的老公兒子那樣嗎？」
「那可不行！」巧珍嚇得花容失色：「算了算了，他們要長相歧視就去歧視吧！我可不要臉上長出任何令人望而生畏的魚尾紋、眉間紋、法令紋！」
於是，兩個女人手挽著手，去為我們的下午茶宴，選購令人心情愉悅的美麗餐具了……
長相歧視／陳慧文
- 2018-06-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