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葛/田靖溪

  • 2018-08-03
 (續昨)(六)
 曾經有人說,雙魚座的人很愛幻想,愛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這我承認,而我的幻想也經常被人無情踩碎,但是都沒有這一次讓我感覺難受,雖然幻想並不真實,但是至少在心裡是個寄託,現在寄託沒有了,是真的成為一個沒有媽媽的人,怎麼會不難受。等到心情較為平復後,寫了一封信給她,寄到她的戶籍地址去,我想,她應該是有收到我寄的信,因為有好幾年我們都不曾再連絡過。
 信裡,我跟她說,有生之年能夠見她一面,此生已經沒有遺憾,我從來就不怨恨你,因為我有一個深愛我的家人,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未來即使再怎麼彌補,我的人生,也不會再重來一遍。所以,我們就繼續去過各自原來的生活,逢年過節打個電話,像朋友一樣聊聊近況就好,再多的情感糾結,對我來說都是負擔,畢竟我這一路走來並不容易。
 (七)
 我的父親出獄後,一直無法適應別人的眼光,又像從前一樣的遊手好閒,甚至常常藉酒裝瘋,就像是一顆不定時的炸彈,那是一段讓人痛苦的日子,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
 在那種環境下長大的小孩,人生的發展,不是大好就是大壞,很慶幸,我沒有走上另外一條路。因為我有一個照顧我的爺爺及疼愛我的姑姑,我不忍心看他們為我擔心和難過,所以,我半工半讀,一路從國立大學,唸到了國立大學的研究所,是家中唯一唸到碩士的人。
 退伍後,我順利的進入外商公司工作,在還不到二十七歲的年紀,我已經是一個行銷部門的主管。後來在一個機緣下,接觸到了人力派遣業,發現這是個有潛力的產業,現在已經是一間公司的負責人,經營人力派遣的業務,雖然公司不大,員工也才十幾個人,但是我已經心滿意足,至少當初的堅持是對的。
 (八)
 幾年後,我接到了她的電話,我問要找誰,電話裡她口氣強硬的說,她是我的媽媽要找我,我提醒她,不要自稱是媽媽,我沒有媽媽,她不甘示弱的回答我,說我們是有血緣關係的,我不可以這樣對她。我冷冷的回她說,有血緣關係的人,怎會對自己的兒子,四十年不聞不問,還風光的嫁到國外去,她聽到我這樣說,盛氣凌人的氣焰一下全沒了,半句也不敢吭一聲。
 我緩了緩情緒,接著跟她說,你應該有發現,我是很克制自己,才不至於讓你感覺難堪,是誰給你這樣的勇氣,讓你可以隨便的對我頤指氣使,即便我父親還在世時,他也從沒這樣對待過我。電話裡的那一端,傳來斷斷續續的啜泣聲,我沒有再說下去,她說,她希望我能認她這個母親,所以打這通電話給我,她因為從小家庭環境的關係,所以講話比較直接,個性也比較強勢,要我不要放在心上。
 見她情緒比較平靜,我婉轉的跟她說,我已經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我的人生不會因為認你當母親,就重新來過一遍。我也不想騙你,我們再怎麼努力培養感情,我們也不會像母子,或許認你當母親,可以減輕你心裡的罪惡感,但是對我來說,卻沒有一點實質上的意義,若是早個二十年,我或許會考慮看看。
 (九)
 經過那次以後,我沒有再接到她的電話,後來聽家人說,她已婚的男友也已經離開了她。她是個可憐的女人,年輕時嫌貧愛富,只想找個有錢人,安穩的過一輩子,結果小孩出生沒多久,老公就生病死了,後來半毛錢也沒拿到,還被人趕了出來。
 走投無路的她,只好帶著兩個小孩回到台灣,身無分文又不願意工作,只好找個男人養她跟兩個孩子。曾聽她說,這兩個孩子從小到大,都管這個男人叫Uncle,而她的家人,因為她當了別人的第三者,大家都看不起她,也不願跟她往來。雖然結局令人同情,但是這畢竟是她的選擇,誰也沒權利說些什麼,只要自己不後悔就好。我偶爾還是會想起她,每當我看到圍牆邊,整片的美麗九重葛花,我都會想起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