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溫三十六度的天氣,太陽炙熱的烙印在手臂上,燒紅了肌膚、燃黑了毛髮。夏日,熱得讓人昏睡,城市裡需要一點水分做為滋潤。
我搭了飛機從舊金山往南,提了一小箱行李,兩三件衣服和一雙好穿的休閒鞋。張開手臂,台灣,我回來了。走下飛機的第一步,熱氣像螞蟻迅速的佈滿全身,毛孔裡噴射出熔漿的氣體,恍惚間,彷彿是置身在鼎泰豐蒸籠裡的小籠包,嘶嘶的流出湯汁。頂頭的太陽,將脫水的身軀搾乾,汗水拭了又拭,終究止不住,「噢,好熱喔」,回到家鄉的第一句話。
那年夏天,我在泳池畔認識一個異性朋友,姑且以J來稱呼他,一個黝黑肌膚的救生員,一個小我五歲的男孩。結識他在入夏以來的最高溫的日子,也是我最倒楣的一天,在泳池滑了一跤,就這樣跌進池中,喝了好幾口的消毒水,做了幾次雙手向上延伸的跳躍動作,在比我身高再高一些的池子裡,表演即將溺斃在太平洋的激動。恍惚間我看見,救命恩人穿著紅色小短褲跳下水,就像超人出勤一般,「放輕鬆,交給我!」,他在我耳邊說的話讓我很心安,不再用力起腳踢水、驚慌不已。在他的引導下,我回到了安全的位子,想起整個游泳池的人都看見剛發生的蠢事,緋紅攀上了雙頰,惱羞成怒的責怪他:「多事,誰要你來救我了。」他事後對我坦承,當下真覺得遇到個驕縱又不可理喻的女生。
經過幾次的相處,他幽默風趣的笑話,超脫年齡的成熟,說到夢想時眼睛會發出鑽石般的光芒,和身上淡淡的煙草氣息,都在記憶裡刻下烙印,他的香水味道、不經意的肢體接觸、偶然的眼神交會、會相視而笑的點、曖昧不明的話語,讓我的心裡住的小鹿喝醉了酒,胡亂衝撞,一粒愛的種子在烈陽下爆出新芽。在游泳池畔,我們看見彼此、瞭解彼此、譜起一段夏日戀曲。
隨著氣溫的驟減,假期即將進入尾聲。我留了一封信,在他慣用的櫃子裡。「親愛的J,當你收到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在飛往舊金山的班機上,抱歉,一直沒對你坦白,這個假期我用光了多年來的特休。你是我在泳池畔的一段偶然,我很珍惜彼此的悸動,但請你忘了我,我不是值得你留戀的女人。」
汗水滲入了眼睛,溫鹹而刺辣的感覺,引出了同樣由水氣構成的液體,是淚。
夏日、戀曲、倒數計時 /林君
- 2018-0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