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石隱

  • 2018-09-11
 「嘩……」玻璃窗被一陣急風吹破了!
 風、雨、碎玻璃由窗外飛到了房子裡,義母被這突來的猛風給吹得退到桌前才停住身。
 全部門窗起了共鳴,都抖動起來,就在我尚未想出應變的方法時,另一個窗玻璃又被風搖破了。
 「媽媽,您到臥室裡,這裡很危險。」
 「可是,這樣下去不行呀!」
 「我想辦法。」
 把義母安置好之後,突然想到我睡床的床板來,想用鐵釘把它固定在窗框上,由於風勢不定,試了幾次都未能成功。經過幾次頭頂身擠才將木板釘上去。
 「嘩啦……哎呀!」當我拿著工具回房時,一樓傳來了窗玻璃的破碎聲,以及保姆們的驚呼聲。
 「小亭……」隨著燈熄後的一片漆黑,義母不知甚麼時候到了門口,要不是他的聲音,我幾乎將他撞倒。
 「媽媽!」
 「快到一樓去看看,剛才我聽到……」
 「我這就去。」
 「拿把傘。」
 「沒有用,風太大了,媽媽,您可別出來啊!」
 「好!」
 「我出去,您把門關緊。」
 院子裡已積滿水,斷了電的大樓整個兒黑漆漆地,要不是閃電帶來的瞬間光亮,那些被拉動的嬰兒小床,使人很難找出摸索的路來。
 很亂;大人的叫聲、孩子的笑聲、狂吼的風聲,及那被風晃動的門窗聲,似地震那樣亂得令人心慌。
 雨,從被破碎的窗外,似盆潑那樣由窗外洒進來。
 「李先生,快來幫忙,窗子全破了,孩子們……」聶小姐的聲音。
 「不要怕,先把孩子的小床移到靠牆的地方,要是不夠放,兩張床疊著放。」
 很有效,保姆們一聲不響的將床往風吹不到的一面拉,疊羅漢似的,一張壓著一張。
 「這裡有沒有木板?」
 「只有床板。」
 「在哪兒?」
 「二樓,廁所邊上。」
 「有沒有蠟燭?」
 「好似在……」
 「想想看,在那裡,找出來。」
 一縷強光,帶來一陣雷爆,嬰兒們被嚇得哭了。
 我跑出一樓爬到二樓,二樓都是大孩子,他們搬到了避風的另一面,頭蒙著被睡著了,而且睡得很甜。
 在閃電的光亮下,找到那堆置的床板,三塊、兩塊的往下搬;床的鐵架頂著床板,由外向內堵住了窗口。
 當我由外面進來後,聶小姐說:
 「男人就是男人,要不是你想到這些辦法,今天晚上真不知道怎麼過?」
 我抹掉由頭髮流到臉上的雨水,看到保姆們不似剛才的驚惶,以及孩子們跟著燭光轉動的眼神,雖全身盡濕,而那股從心深處湧出的暖流,使人無一絲兒的寒意。
 由淡水湧進來的水已到膝蓋,淌水到義母的辦公室,在踏上台階時,一聲嬰兒「哇」地驚吼,竟使我跌倒在積水裡。
 在閃電下,我看清台階上一個黑色的包袱正擋住去路,伸手攬過去,又一聲「哇」由包袱裡傳出來。
 雖然是一個嬰兒。仍使我遲疑了一下才抱他起來。包袱全濕,水由裡面往下流。
 「媽媽……」
 「啊!」義母開門後:「一樓怎麼樣?」
 「堵好了,外面有人丟了個孩子!」
 「什麼?有人……」
 「您看,」我把包袱放在沙發上:「在包袱裡!」
 「唉!這些,唉!去叫張萍張小姐來。」義母把手中的蠟燭放在桌子上,把孩子抱起來對我這麼說。
 張萍是個急性子的女人,一聽到我說的情形,咒著說:「那個天打雷劈的,這種天氣,把孩子往這一丟,不怕!唉!」
 「別說那些了,拿條被子和嬰兒的衣服。」
 「你回去,我馬上來。」
 風雨交加,雷光不斷,一張小臉在燭光下由包袱裡顯露出來,小臉紅紅地,眼睛跟著燈光轉著。我在想,若不是及早發現,這張可愛的臉永遠不會再轉動。
 張萍熟練地丟掉那滿是水的包袱,又解開那衣服上的帶子,這時嬰兒笑了,笑得好可愛。
 「啊哈!」張萍這聲啊哈很開朗:「是個男的,是個男的。」
 義母顯得並不高興,深深嘆口氣:
 「這些作父母的,不要……給我送來,這種天就……」
 「是呀!要不是發現的早……」張萍沒把話說完,將孩子抱在懷裡:「院長!我抱走了。」
 「先餵餵奶。」
 「知道。啊!李先生您送送我,下台階淌水,我也有些兒害怕。」
 送張萍到嬰兒室回來,已是午夜一時,雖然疲睏,但無睡意。想到被揀來的嬰兒,又聯想到春天由垃圾堆裡揀來的嬰兒--生下來可能還不到一個禮拜。想到這些只生不養的父母……,我就這像想著,在朦朧中到天亮。
 客廳裡仍放著那堆嬰兒丟在地上的包袱,清理它的時候,由裡面掉下來一個用硬紙包著的一個封套,信袋已濕,大部份字跡已模糊難認,從那斷斷續續字意裡,可以約略地看出他送孩子的痛苦無奈。全張信紙留下最清楚的則是紀惠的署名。
 嬰兒室裡很亂,有幾個嬰兒被玻璃劃破了臉,保姆們正在清理小床上的碎玻璃片。地上碎玻璃一堆一堆的。床架、木板零亂地靠在窗框上。退去水的院子裡,污泥、枝葉、雜物,遠看起來,似一座垃圾掩埋場。回首看看正忙亂中的保姆們,全部披頭散髮,滿臉倦容,整床鋪,換尿布,雖門開窗敞,空氣仍污穢難聞。
 「張小姐。」
 「是不是找你的兒子?」張萍攏下那披散的頭髮,玩笑地問我。
 「就說是吧!」
 「那張床,穿白衣服蓋花被子的。」
 孩子睡得很甜,小臉紅紅地。我問站在跟前的張萍說:
 「你看他有幾個月大。」
 「頂多兩個月,臍帶還沒有長好。」
 「唉!」
 「嘆甚麼氣?多情種。」
 張萍是個直爽而不諱言的一個女人,見我沒有回話,用指頭搗搗小孩子的小臉說:
 「這小傢伙的媽媽一定很漂亮。說不定,是個出身不正的女人。」
 「不要這樣說。」
 「說不定又是你們男人作的孽。」
 「你好似跟男人有仇!」
 「可以這麼說。」
 「噢!」
 「你除外。不過……」
 「你,也不是好東西。」張萍說到這看看小孩後正經地說:「我可以肯定的說,這個小孩的母親將來會偷偷地來看他。」
 我沒有回張萍的話;因為我也相信。
 由於我的假期已滿,再到院裡玩的時候,已是三個月之後的事了。也許小孩是我揀來的,我到了院裡第一個就跑到了嬰兒室,張小姐在吃飯。
 「張小姐!」
 「你是不是要找你的兒子?」
 「就算是吧!在哪兒?」
 「靠窗邊的小床上,穿白衣服的。」
 三個月不見,小傢伙長得又白又胖,圓圓的小臉,白裡透紅。尤其是那雙大眼又大又黑,跟著人圓睜睜地轉著,真的可愛,我抱他起來,小傢伙笑了,笑得好甜。(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