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的往事了，要不是那天在車站和「大頭」匆匆一晤，我已經淡忘了這件事。
「大頭」告訴我，他在臺北開了一家西服店，生意還不錯；他的妹妹小翠，也早已結婚生子，生活十分美滿。回想往日，我對他們兄妹的苦盡甘來感到欣慰，也為他們祝福。
那時候我的年紀小，才讀國小五年級吧！「大頭」和小翠就更小了。「大頭」的父母在村子裏開了一家小吃店，因為僅此一家，生意不惡，如果好好經營，生活不成問題。「大頭」的母親婚前是一個歡場女子，和他的父親結婚以後，生下他們兄妹二人，倒是過了一段幸福美滿的日子。可是好景不常，由於母親不安於室，時常離家出走，他們的父親為了找母親，店門就時常關閉。最後一次，他們的父親終於找不到母親，傷心絕望地回到家裏，開始喝酒，每次喝醉酒，就拿他們兄妹出氣，兩個幼小的心靈，飽受驚嚇和箠楚之餘，只能瑟縮在牆角，無助地相擁而泣。
那天，他們的父親又酗酒了，發狂似地舀了兩碗屎液，逼他們兄妹喝下去，然後將他們逐出家門。一個六歲、一個四歲，「大頭」牽著他的妹妹小翠，走在村子裏唯一的一條石子路上，一邊走一邊哭，全村的人都放下工作，到路旁來觀看這場熱鬧，很多人都在搖頭嘆息，可是大家眼睜睜地看著兩個孤弱的背影越走越遠，卻沒有人對這一對無辜的兄妹伸出援手！
那一刻，我的確是氣憤填膺的，我拔腿就跑，追上他們兄妹，把他們拉回家裏，做飯給他們吃，晚上讓他們和我的弟妹們睡一張床，直到幾天以後，他們的父親酒醒了，悔不當初，到我家來接他們回去。
「大頭」和小翠都長得眉清目秀，像極了他們漂亮的媽媽。此後，我如果到雜貨店買零食，看到他們兄妹，一定分一些給他們。
那一年，家母因為高燒不退而喪失理智，癱瘓在床已近三年，我是長女，目睹弟妹失去母愛的滋潤，日夜啼哭，常常到了夜晚，我看著他們天真的睡臉，眼角猶掛著鮮明的淚痕，我就心如刀割，讓淚水滴濕枕套。我們兄妹雖然不幸，但是還有一個慈祥的父親，而「大頭」他們沒有，他們比我們更可憐。
人生在世，多少都有一些苦難。如今，我們兄妹都已長大成人，而且都找到一份不錯的職業，「大頭」他們也是一樣。這似乎可以說明，生命中的苦難，也許使我們失落一些什麼，但是世上的事本無絕對，福禍是相尋的，苦難又何嘗不是使人活得更堅強的一種試煉呢？
那天／依凡
- 2018-10-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