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晶燦/張舜忠

  • 2018-11-01
 (續昨)2、揮灑津沙村
 步兵官科的領章原本是一把刀與一把槍交叉,此時卻彷彿變成了一把圓鍬與一把十字鎬交叉。
 連部當時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對面公園的工程。公園前方入口的廣場準備要灌漿了。灌漿必須準備三種材料,水泥、砂土及石頭。
 馬祖的水泥都是從台灣運來的,載送物資的運補船除了停靠在福澳港之外,在船班繁忙的時候,也會出現在馬港的沙灘。在退潮時,部隊奉命去協助清運,弟兄們一擁而上,將船上的物品搬到岸上,我們必須與時間競賽,在漲潮前完成所有作業,所以大家幾乎都是蹀躞快跑。其中,最吃力的苦差事就是扛一包五十公斤重的水泥。
 話說我們從步兵轉為工兵之後,人人都必須學會扛水泥。
 方式是這樣的,背對著堆高的水泥包,半蹲馬步,兩手朝後抓起水泥包的兩角,縮起脖子,讓頸部及雙肩構成三角平衡點,順勢將水泥包扛在肩上,扛了就走,莫不氣喘如牛。
 不過,還真的有人身懷絕技,可以一次扛兩包水泥,那就是一百公斤。在這少數大力士中,阿草就是一個,所謂「患難見真情」,他是真正的實踐者,見到羸弱的弟兄無法扛水泥,他二話不說,擔在自己的肩頭上。其實身為駕駛兵的他,只要協助大家將這些軍需用品放置於兩噸半的軍用卡車上,堆疊整齊即可。但是,他卻比別人賣力。
 他的好人緣不是沒有原因的,那是一種領袖特質,身為卑微的小士兵,卻儼然像是個大將軍。
 在馬祖沒有河砂,只有海砂,我們就地取材,來源就是津沙港旁的沙灘。連隊接獲命令,全員集合,分配圓鍬、竹畚箕,配合準備的載砂的軍用卡車,整隊出發,從駐地走到津沙港先是一個大拐彎,然後是陡峭的下坡路,約莫十分鐘即可來到海邊,進入沙灘管制區。
 時值嚴冬,氣溫不到10度,南竿本來就風大,海邊更甚,冷風吹襲,體感溫度可能會低於0度。我們身穿軍用大外套,戴上手套及毛線頭套,只露出一雙眼睛,儘管懷裡放了個精油暖爐,卻仍感覺天寒地凍,只能靠拼命鏟砂來抗寒。
 有一次,為了配合退潮時間,在半夜搶砂,我是帶隊官,那時,狂風大作,吹得我都快站不穩。我發號施令的聲音是顫抖的,在黑暗中,一幢人影挨到我身旁,遞給我一個小紙盒,那人雖然戴著毛線頭套,但是那灼熱的眸子卻是我熟悉的。我手上的盒子是檳榔,我曾聽說這是最佳的禦寒食品,但是在南竿這種「過鹹水」的東西貴到離譜。第一次吃檳榔的滋味是發燙的,用雪中送炭來形容恰如其分。
 然後,我望向那身影,在砂石堆滿卡車之後,他手腳俐落的爬上了駕駛座,身為軍官必須押車,我也跟了上去。我將那盒剩下的檳榔還給他。
 「謝謝!」我呼出的熱氣在幾近凍結的車內化為白煙。他不語,我相信,他的心地是溫暖的。
 二月中旬,公園基本成形。入口處,倒L型水泥製成的招牌矗立起來,這是一個重大的里程碑,也是我們投入工程三個多月來的成果展現,後續只剩下一些細微的局部修飾工程。
 臘月進入尾聲,準備要過年了。春節那個禮拜我值星,每天在營區及工地周邊,來回走動巡視。
 除夕前日輪到我們夜行軍。所謂夜行軍就是在九點鐘部隊晚點名之後,大家全副武裝,從我們駐地所在的津沙出發,走向馬港,北上繞過秋桂山,沿著北部海濱戰備道,經過清水、梅石、仁愛,行經半個南竿島,沿途進行偵察、搜索、警戒,在清晨時分回到駐地。
 隔天早上,部隊補休。我仍然保持高度警戒,卻不時聽見豬的叫聲,循著聲音的方向前去查看,在中山室後方、伙房外的空地上,一頭豬被五花大綁,躺在地上哀嚎,牠明白已難逃被宰殺的命運,為臨終的生命發出最後的悲鳴。
 伙房的弟兄們殺氣騰騰,其中一人舉起尖刀準備刺向豬隻的心臟部位,讓牠一命嗚呼,然而因為這隻垂死的龐然大物不斷掙扎,沒讓那劊子手得逞。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旁觀者中竄出一人,搶下尖刀,刺中心臟,鮮血立刻噴出,比我的值星帶還要紅。(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