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馬祖平話四聲字典》出版的話/陳儀宇

  • 2018-11-21
 馬祖群島地處閩江口一隅,環島周遭海域水質鹹淡咸宜適中,致各高等魚種常群聚洄游海域,成為我國東海地區名符其實重要漁場之一。故居民世襲以捕魚營生為主業,上天賜與成別有洞天人文小漁村。如南北竿塘(現名馬祖)列島漁場出產丁香魚、石斑魚、鯧魚、鰻魚為大宗;白犬(現名莒光)列島漁場以帶魚、命魚、蝦米、鰣魚、白面鯷等為主;東湧(現名東引)列島則盛產白力魚、橫山(現名亮島)黃魚等為最著名。古言:「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數千年來,此處即稱「魚鄉之島」,衍生出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之漁村文化底蘊。
 馬祖平話作為地域文化之載體,當以魚蝦海鮮詞彙、意象等用語較多,惟仍多從閩東福州話古文言、書面語詞沿用為主流語彙,如:「半鹹淡兩個聲」、「媽祖娘海島神」、「臨水奶包生娘娘」、「陳大哥救世主」、「光鮮明淨」、「何如怎麼樣」、「囫圇整個」、「伓啻不止」、「搏鬥角力」、「褒說好話,哄小孩」、「客遛玩」等…;它屬於福州方言,以語詞豐富、語體多樣外,更以語流音變複雜著稱。且方言呈現多元性、多樣性,尤具藝術文學形式;諸如閩劇、伬唱、歌謠、諺語、折枝詩等方言藝術,開拓了精深、寬廣文學底蘊之傳統,亦奠定重要研究之價值,尤謂閩方言中最大區之代表。
 多少年來,馬祖群島各漁村聚落裡,向無正式學校設置;語言學習,僅賴家庭不識字(俗稱文盲)父母之傳承頗能受用。於是方言母語之流通,代代如此之傳遞,反而母語之枝繁葉盛,壓根兒口語流通無憂無虞。惟民國38年自國軍進駐群島,相繼於各聚落設置小型學校起,投下了微妙漣漪波動之元素。由於軍事上應然,「兩個聲」之國語,隨即在年輕人中異軍突起,從而代替了方言口語,則馬祖平話優勢反漸次下滑,更宿命式步入式微衰敗之勢。此其一。
 復自民國60年代起,原活絡漁業經濟,既因軍事戒嚴管制出海影響,衝擊到漁民靠老祖宗觀海潮方式捕魚,海潮錯過即捕不到魚,致漁獲量瞬間腰斬,漁民們無以維持生計,則演變成舉家遷台大逃難風潮,遭致漁村裡十室九空,徹底崩解了人文聚落。尤甚者,以人文聚落漁村為砥柱之母語—馬祖平話,從此更加積弱不振,延續至今乃陷瀕危之虞。此其二。
 馬祖母語光景不再,則從民國87年重回到久別故鄉任教時,深深察覺到流失之嚴重性。諸如當年我輩在校入讀,師者每諄諄告誡「不講方言」之情景;與如今年輕人在校非但不需規定,則全然用普通話口語溝通來相較,有如天壤之別。短短幾十年時光,前揭兩種原因,毋庸置疑是造成母語嚴重流失之禍首。有鑑於母語命運多舛危在旦夕,作者身為在地第一代讀書人,認知危機盡入更是契機處,當下即誓言著手拯救母語之擘劃,於此時空背景下使命感油然而生。
 《馬祖平話四聲字典》於母語殘燈明滅之際出版問世,堪比如高齡孕婦產子般之喜悅、滿足。本書經由作者多年蒐集、鑽研、編彙;並與出生白犬列島、西語學者鄭秋桂副教授以中西韻學原理為基準及數位軟體設計創作為共同主編;加以吾等充分信任、文獻資源分享;並以祖先長遠以來所累積之語言智慧,與日常生活經驗之文化結晶,字斟句酌為納編考量,終能大功底定。
 《馬祖平話四聲字典》適時誕生,端賴編輯群專業領域分工合作;去年畢業臺北市立大學中語所邱永祺博士,其母親為馬祖人,而其研究領域正是歷代字書與字典編輯,年輕專業,擔任執行編輯,堪為適才適所,游刃有餘;尤甚者,自始至終,所有單字與詞條, 四聲字典均請到馬祖旅台鄉親曹芹華女士錄製,字正腔圓,無從挑剔。由此整書終抵彙編成2712 字之鉅;分以繁體字與簡體字形式呈現,又爰以拼注上「注音符號」與「漢語拼音」兩表音系統;彙編印製成紙本與DVD 光碟片,復又架設網路平台-「馬祖之聲」matsu-voice.idv.tw 之上,頗能接上兩岸眾多福語系子民母語之地氣。至每字必備詳盡之註解與熟悉常用文采豐富之詞條,讓讀者能感受先民高度智慧,讓我們更能深刻了解及廣泛運用馬祖平話母語。
 本書特色在於馬祖平話符合信、雅、達為編輯終極目標,頗能將母語音、字、義三要素,活生生之立體呈現。接地氣、便於學、長於傳承,讓具母語長遠文化、於歷史長河裡,有著莫大不可抹滅之地位。古云: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則《馬祖平話四聲字典》之出世,堪稱我國閩東福州方言之第1部韻書;亦稱馬祖母語邁入學術殿堂之一大步;更讓日趨式微之馬祖母語,持續延綿不絕之傳承下去。特此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