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情/石隱

  • 2018-12-06
 •哭泣的鐘擺
 她攪動著杯裏的咖啡之後,喝了一口,連著眉頭也皺起來,雖然有些許的不耐煩,她還是以平淡的聲音說:
 「這並非遊戲,我們也不是小孩了,四年的婚姻生活,只過了安穩的前兩年,給了你兩年的抉擇期限,對我雖是一種折磨,但至少對得起我們相識十年後步入紅毯的信誓。」
 而,他的聲音彷若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一種近乎平音的冷:
 「我不簽字,我絕不簽字,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他拗執的就像賴在地上不肯起來的孩子。她開始不喜歡了,甚至有點厭惡,這樣一個懦弱沒有主見的大男生,竟是她殷切等待十年的情緣,她眼眶不禁紅了。自己攻讀小說碩士論文,安排過無數小說人物裏的悲、歡、離、合,主宰著他們的苦樂,而今,她竟然落入最俗套的小說情節,竟無法在自己的人生旅程中,選擇可以演好的角色,連自己給自己一點點掌聲的機會都沒有。
 「滴答,滴答!」牆上的掛鐘一左一右的搖晃不定,她不記得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變得不愛回家,回家不是守著偌大的空房子,就是隻字片語的對答。唉!她多希望人生也可以像她那部電腦的磁碟片,不想要的部分,全部洗去。
 而此刻手上的印石與桌上的那份「離婚協議書」,鮮明的在眼前,這份曾經一度令她惶恐、孤立無助的判決書,如今居然可以用這麼平靜的心情去面對,應該要感謝那無數失眠的夜交集的淚水吧!既是無法白首偕老,不如早些分手,這無可避免的紅塵浮生,又豈是當初教堂裏的信誓可以預料的呢?
 「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否則即使是離婚,我跟她也不會有結果的,我保證我一定會解決,我需要時間。」
 他還是不肯妥協,而她幾乎淚水盈眶的結集著許多複雜心情,為什麼天下男人的供詞都只有一套呢?「一點時間」是多久?七百多個日子的煎熬還不夠嗎?她怎麼可以忍受這樣灰濛的天空長達整整兩年呢?
 「咚,咚……」牆上的鐘擺左右晃動的敲了十下,彷彿勾勒出自己婚姻的輪廊,曾幾何時已搖晃許久,她望著面前這個在今晚之前,還可以稱呼為「先生」的大男生,再看看壁上的掛鐘,她決定明天把「它」換掉,不再讓日子蜷縮在那冷冷的金屬體裏。
 •訕笑的冷冬
 她走進了Coffee shop,刻意將冷寒的顫抖關在門外,遠遠望去,一下子便看到坐在角落的他,面對面坐下來後,她客氣淺淺的對他笑笑,誰知,迎面還來的卻是一陣強烈的陌生感,才一年多沒見面吧!他依舊是那副熟悉的不在乎神情,而自己也不相信,這個曾經令她愛得幾乎不顧一切的男子,今日再見,怎會一點都不心悸呢?甚至陌生得令人不禁些許黯然。
 那段歲月,她總以為自己很浪漫、很瘋狂式的愛著,悲傷、快樂她也清楚,欣然的去接受著,那時,儘管他從不對愛情做多餘的解釋,卻一直強迫自己在夢幻中編織若即若離的理由。在已經不得不與他人一起分享而稀釋的感情裏,從不抱怨,不傾吐心事的日子,也只能以一杯杯不加糖的咖啡和著歲月,淡淡幽然的飲下。
 還是那雙慧黠靈活、黑白分明的眸子,跟他浪子的落寞神態,簡直成了強烈的對比。她笑得銀鈴聲般的燦爛說著:「我下個月要訂婚了。」淡然卻充滿著喜悅無邊的一句話,一筆勾消了過去許多深刻的愛、恨、嗔、癡。那種幸福感好似駕在穹蒼的雲,在一山飄過一山後,尋找了最蔚藍的地方駐足,她清楚的知道,今後她不會再說,剩下的寂寞剛好淺淺的藍。
 「恭禧妳!」他輕輕淡然的吐出幾乎聽不見的祝福,跟那雙藏在不修邊幅神情中的呆滯眼神,彷若一氣呵成,他怎能怪她,她曾經不止一次的說著,她喜歡略顯橙黃色的燈光,因為那樣的燈光,有種家的溫馨,而他,卻從不曾給她,甚至吝於給她這種感覺。他急促的離開了咖啡店,腳步背後,是她那明亮的笑,一圈圈逐漸在擴大著,這會是一個寒冷的冬,他心裏反覆的唸著,寒冷的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