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整理信件,不知道令人癢起來的是蠹蟲塵蟎,還是記憶?
孩子都是喜歡寄送卡片的,當時芳華正盛的表哥表姐們,逢年過節便寄來灑著金蔥粉的賀卡,內容從七龍珠開始談起,結尾是要好好聽爸爸媽媽的話,好好用功讀書;後來兄姊們為人父母,話說出來混的總要還,這工作回歸到我們身上,隔了二十年,給小姪女的,仍是那些八股的鼓勵和期待。
人生的第一封信是小學的暑假作業,老師規定我們每個人都必須寫信給他,那時覺得困擾,不知道和眼前這位三十出頭的男子說什麼,但收到牛皮紙袋的信封還是興奮,老師的字端正工整,又是黑色原子筆寫的,驚覺這種作法「很大人」,到現在還是喜歡牛皮紙袋和黑筆,其來有自。
大概也是老師筆墨間的疼愛,讓我開始喜歡寫信傾訴這件事。
中學時代開始大規模的採購耶卡,放學後結伴去書局挑卡片是人生盛事,有的同學秉持公平原則,全班人人有份,像發作業那樣一人一張,想來昨天熬夜趕工,但打開都是聖誕快樂四個字,連情份也公平,沒人能多得一些。
年輕時常收到附有小卡或書籤的信件,滿滿的情懷,在信封裡霉黃了,還有人為我編織了幸運帶,因為珍惜,所以沒有戴上,後來見過這人,已經陌生;還有折成複雜樣式的信紙,初展信時,總會用心的沿著線折回原樣,彷彿這樣就能日久天長,昨天打開,卻再也無法恢復。
高中那段不愉快的時間,有朋友流著眼淚寫信找我,寄她和明星的照片給我,告訴我說以後想當導演,如今她沒拍電影,卻幹練美麗,還有好多朋友分析利害得失,當時不敢讀的,現在可以了,都是感激,難能可貴的是,這些人都還在我的生命裡作伴,我很高興。
還有什麼呢,啊,還有位不認識的師長,讀了我的文章以後轉信給我,當時不好意思道謝,打了電話以後又掛斷了,這樣無知的青春,有陌生的人願意遞一把傘,遮一段風雨,那也是福分,除了泛濫的感謝,真是無言。
還有極其重要的人,無法定義什麼,但是這麼長的歲月裡,信中的言說已是一切,那些雨後在屋簷下讀信的日子,我已經珍重的摺疊起來,不需將祝福封緘投遞,願你我安好,就都好。
信守歲月/林念慈
- 2019-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