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於亮了/林念慈

  • 2019-02-21
 過去,我樂於當夜貓子,不做晨型人,是因為早上醒來,隔著窗簾的天光叫人寂寞,有時候不願意揭開,因為這又是一天的序幕、一場新的戰鬥;夜裡無夢,但醒來卻有千山萬水的闊遠,我害怕又脆又響的鳥囀,害怕水泥色的微光,害怕現實的全面啟動,害怕早晨所代表一切光明的含義。
 對於被時間追殺的上班族或學生來說,鳥叫聲更像是幸災樂禍吧!
 猶記高中時代,早晨的交通永遠趕不上生命的變化,上學時公車行經臺北橋,我在橋上看著太陽升起的方向,猜想今天可能會有的遭遇:成績還是無法達到標準,然後被老師責打、訓斥、冷嘲、熱諷……想著、想著,就恨不能立刻掉頭,回家。後來我的確回了家,高三休學,未能參加最後一屆的聯考,躲在家中窩居一年,摀耳聽著街頭巷尾的質疑,那些阿姨、叔叔都說,一定是我不好,才會畢不了業。
 是我不好嗎?我無法確定,但此後對旭日就沒有太多好感,早晨只令我感到巨大的孤獨,而孤獨不是拿來排解或者分享的,而是一種悲欣交集的生命狀態,只能一個人安靜地咀嚼;有時候難得早起了,我就帶一本書去咖啡廳坐著,習慣坐在老友對面的位置,即使她不在,我讀到會心處便抬頭,想告訴她某一段說得真好,還有,謝謝她這些年一直在我身邊,給我最醇厚的溫暖。
 像桌前的那杯熱拿鐵。
 我沒能拿到的畢業證書,後來補齊了,鳳凰花開時我不再悵惘,天亮的時候,我終於也能甘願起床,那段悲傷的記憶,似乎也慢慢結了痂。行路至今,我感激這一路上的遭遇,以及陪我走過的人,後來我到學校門口的天橋上,想約那個滿腹心事的少女吃頓早餐,我想告訴她,別怕,十幾年都過去了,我們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