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期間，平日車來人往的街道變得空蕩蕩的，店鋪門口大紅紙上貼著恭賀新喜和開工大吉，但鐵門深鎖人去樓空，大家都把握住過年尾巴往山郊野外或旅遊勝地行春。
原本窩在棉被裡冬眠的我，拗不過兒子的百般央求，終於勉強爬出溫柔鄉，與他在寒天中凌風馳騁。不會兒，機車竄進停車場，我張口驚呼：「哇！好多人哪。」眼前熱鬧景象與剛剛無人空巷，簡直是天壤之別。
南屯老街萬合宮人聲鼎沸，賣小吃玩具的、兜售金紙香燭的、擺攤吆喝刮刮樂的：：更別提摩肩接踵的鑽動香客。雖然距離尚有百公尺，那裊裊煙味撲鼻而來，多麼熟悉又懷念的味道。
向來崇尚自然無神論的我，極少燒香拜佛，即使從小跟著媽媽走廟禮拜，也總雜念紛陳心不在焉。如今緊黏兒子身後，手持高香，擠穿人群，從正殿到偏殿，正經八百膜頂虔拜，腦裡迅閃：「是因為孩子說『寧可信其有』打動了我？還是眼前氛圍讓我又想念起亡親與故鄉？」
我從來都沒有這麼認真的拜過，名叫什麼、生辰何時、家住哪兒：：：最後不忘補上：祈求爸媽無掛無礙四處仙遊，孩子平安健康諸事順利。
回到家裡，突感下腹絞痛，拉瀉不止，初始哀嚎後轉欣喜：該是神明收到香火味了，所以祂幫我挖空體內所有障物，只剩下對雙親的眷念和子女的依戀。桶裡屎水味與衣上線香味交雜飄搖，讓我想起求學年代的思鄉往事。
讀師專時，所有學生一律住校，宿舍地下層闢為自習室，我經常到這兒讀書寫字或臨摹國畫。高出地面的氣窗嵌裝一方方抽風機，喀拉喀拉轉動聲響，在寂靜空間裡悠轉迴盪。當有時候聽見牆外進香團或喪家車經過時，那卡西高分貝演唱聲、孝女哀怨哭泣聲直竄耳際，讓我不自覺想起老家的戲台和法事。
尤其是當那陣陣爆竹煙硝味，不斷的從氣窗飛穿入室，喉嚨很不舒服的清咳幾聲，不料也把淚給催了出來，這熟悉香火味道，把我深埋心底的思鄉病勾引現身了。每當此時，書再也念不下去，畫也描得毫無生氣，乾脆摒書棄筆跑到宿舍門外電話亭，硬幣匡啷匡啷投進去，貪婪吸吮話筒那端傳來的家人嗓音。
現在回想起來，那段離家在外的宿舍生活，雖然有點寂寞無依，卻能因外在環境的聲、色、味，而更加懷念家鄉珍惜親情。所謂「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或許就是這種心情體會。
如今住在繁華都會區裡，少有人家在公寓大樓安放神明廳或燭案檯，所以鮮少得以聞及那股香火味。當街上偶有路過香團不經意飄送過來的煙味，即使它是有礙健康的懸浮微粒，我卻下意識猛吸幾口氣，味道是嗆鼻鎖喉的，心裡卻覺得好香，因為它讓我想起摯愛的人。
宋朝魏了翁《水調歌頭•牛酒享賓客》提到：「香火家家繪象，鼛鼓村村祠宇，翦不斷人情。」好一個「翦不斷人情」，貼切描述我的心情，即使離廟千里，香火味鮮明猶存，只因有愛也因有情。
香火味／郎英
- 2019-03-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