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昨)醉心文字工作的她,發現所採訪的對象都是各行各業的精英,讓她深感慶幸,居然有機會接觸到這些優秀的人才,得知他們奮鬥的故事,記錄下重點,摘要刊出於報紙和電子報上。生命是不斷的學習,當記者的生活接觸面廣,學習尤其快速,雖然老闆的種種要求,讓人倍感壓力沉重;但是,當作品刊登出來時,只有自己知道,那是費了多少千辛萬苦,才終於寫成的文章呀!
一開始,有的文章寫成未被採用,感覺自己的工作成果未被欣賞,也只有加倍努力。甚至連做夢都在挨老闆的罵,體會到有要求才有進步,而且進步得更快。若干年後,當她被任命為主編的那一天,覺得心情很複雜,她喜歡當第一線採訪的人,為他人作嫁衣的編輯工作,雖然權限更大,身歷其境的機會卻更少,而責任更重了。她選擇就讀業餘碩士班,再度進修。
很多人羨慕她,有機會坐上編輯台,她卻有不同想法,緣於各種工作,都有很大機會遭到欺騙與背叛,在一職難求,高失業率的時代,她考取博士班後選擇專心修讀學位,選擇過學術生活的最後機會。而在此時,住在南部鄉村的父母身體開始衰敗,時常要輪流回去,照顧住院雙親。
這時才讓北漂的她再一次發現,必須努力賺錢的現實。
從一次又一次的南回照顧父母,中年的她驀然發現,那裡是稱作故鄉的沉重處所,台北才是真正的家,三十年過去,她已然不是那個二十歲的女孩,而是親嘗豐富光彩與繁華,且同時歷盡滄桑的成熟生命。
在都市的賺錢機會多,勤勉且多元的工作,讓她有能力在這幾十年,不斷的金援偏鄉父母經濟之不足。父母接二連三的住院,不斷的付錢、付錢………,讓她感嘆,「一個人,一款命」,比起幼年缺衣少食,現在實在好太多了。人生的旅程,本來就是不可逆的單行道,出生一天,就逼進死亡一天,個人遠大的理想,在長遠的歷史洪流之前,顯得微不足道,但即使如此,人們還繼續在努力工作,實踐理想,照顧親人。
無數個在偏鄉的日子,她漸漸明白,都市才是的家。最好不要再想起,十幾年的偏鄉生活,貧苦而不苦澀的童年,父親因為照顧太多孩子,每一個都吃不飽、穿不暖,常常抓溪魚撿田間採剩的蔬菜果腹,而今淚不會再流,只是不堪回首。
中年思想穩健,她在偏鄉父母家時,念茲在茲的是自己在都市的家,掛心學術論文發表的聚會,陽台的花草和各種多元的工作與人際關係維護、同學的聚會、好閨蜜的下午茶,捷運和百貨公司的人潮和擁擠,大市場的糕餅香……,竟成為魂牽夢繫的溫柔境域。
父母家成為她的報恩練習場,費錢、費力事小,每去一次,大病一回,躺一周以上才漸康復。為了鍛鍊意志,她樂觀以對的南下照顧父母,以感恩的心態陪伴父母,要求自己練習凡事謝恩,鍛鍊健康的去健康的回來。只是照護的勞累讓她身心受損,似乎沒有生病,但是淋巴腺卻腫起,總要回「家」睡一周以上才康復。自此理解,父母的健康,對子女是何等的金貴。能闔家和樂相聚一堂,是何等的幸運!
父母輪番重病,有時兩老同時住醫院,在暫時無外籍移工的支援下,她一個人同時照顧在醫院的雙親,為貧困農人子,到了壯年竟依然是一場硬仗,而且是持久戰。當照顧父母機率非常頻繁,打卡的工作已經不再適合她時,她只有發憤圖強,考自由執業的證照,同時做一些時間不會被綁住的工作,所幸,這種工作在都市並不少,她得以兼具掙錢養家,同時在必要時南下偏鄉照顧父母。日子久了,習慣這樣的循環,能反哺父母是對其養育之恩最大的感謝。
回想二十歲時的志氣,她已然不敢再夸夸其談,什麼拯救全人類了,若能把自己家和父母照顧好,自覺就稱此天職而無憾了。然而,人事歷練成熟的她亦知曉,無論幾歲,自己學業上的努力,都不至於白費,受到的教育越完整,能發展事業的機會越大。她感謝那位鼓勵她讀大學的老教授,畢竟,有否讀大學的人生,確實不一樣的。有無修讀碩士和博士研究生,也是不一樣的,這一點則是她自己體會出來。
她常年感謝那一位某總,在她飢餓時請她一餐飯,在她年輕有危險時,給她遮蔽的空間。她至今遺憾的是,當年不懂事的自己,未曾聞問其大名,在有能力回請人一頓飯時,已經無法尋獲伊人芳蹤。
準此,為了感謝某總和每位曾幫助她的恩人,她得時不得時,就學習某總做一點能力所及的慈善,或許吾人一點點善舉,就能激勵一位又餓、又累的年輕人。實踐此一小小善舉,或許距離玄遠的學術救人理想有段不小的距離,她無懼。好不容易取得博士學位,雖無法專職學術研究,已屆中、壯年,先在新入行的職業理想中,謙卑前進。她已然知天命,在能實踐的近程理想中,一步一腳印,踏實而歡喜。(完)
北漂南回謝恩人/宋明理雪
- 2019-07-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