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兒時總在「覬覦」母親的化妝品,但唯有參加學校表演時,才有機會「粉墨登場」;只是童稚小兒不懂得如何上妝,塗了胭脂就會不自覺地張開嘴,深怕把口紅吃了,於是那些照片不但超齡,如今看來,還帶有幾分錯愕感。
後來參加校外比賽,為表重視,由老師親自為我上粉,塗了許久,老師才洩氣地說:「妳的臉真大,粉都快用完了。」我當時第一次感受到「這張臉不知要往哪兒擺」的尷尬;長大以後,由於容易脫妝,索性素面朝天,加上母親縱容,對自家產品有莫名的信心,總力挺我「不化妝才好看」,此後我更樂得清閒,連防曬乳都懶得用,任臉上斑斑與點點,還自認頗具任性風情,不同於「庸脂俗粉」。
但年歲漸長,才驚覺早已是「滿面風霜」,素顏絕不足以抵擋人世冷暖,只好也開始學著為自己打底,非得畫好一張皮,眉眼低垂,笑意盈盈,才敢走出門去。遮瑕膏跟修容筆威力強大,不但能遮掩滿眼黯然,還能自帶高光,打造一張有稜有角的「時尚臉」;再不濟事,還有美妝、修圖軟體,讓優點變成嬌點,完全只是指尖上的工夫。然後到了夜裡,我就把這些「臉」刷洗乾淨,一張、一張地放到網路上,任人點評,也為別人的臉說幾句話;一時之間,竟也分不清是在上網,還是在天臺晒衣場,與眾人一起「晒臉皮」,一起張口結舌,一起面面相覷。
有時覺得自己就像棵百千層樹,隨著時間層層剝落,日久天長,終於忘了自身面目,也忘了兒時期待上妝的心情;而今,即使不特別打理,那張粉飾太平的面具,也已牢牢地鑲在臉上,再也拔不下來。
面面相覷/林念慈
- 2019-0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