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山崗走下來。
天空清澈無比。
風在樹梢低語，我的心帆張在風中也醉歌在林間。
從綠油油的南投縣竹山鄉上山，車在隱沒的綠山林穿梭。想像那雲霧瀰漫的山林溪上，綠滿翠谷的山林，在陽光下，所有的旅人不停地發出歡呼聲。這就是真善美的人生。
溪流依傍著山巒，低唱著山林之歌，帶著歡愉的水聲長年流過兩岸狹道的林木。歌聲長年帶給森林的快樂，枝頭的小鳥盡情歌唱，溪畔不知名的野花怒放。萋萋芳草上，蝴蝶飛舞在花間。
山林都動了起來，也一起跳舞……。
住宿在林中洋紅的溪頭小木屋。滿窗是綠，令人會愉悅沉思在綠色的夢境。夢中肯定會聽到淙淙的水聲。於是綠色的夢迤邐而去，也就沿著蜿蜒的山路走入濃濃的雲海中。我清楚看見有雲霧自谷底汩汩地飄起，像一個個多情的少女，飄舞著雲彩，如伸手去抓，她已經輕盈的逸出了您的掌心，在盈盈地逸去。
我在黎明前走出小木屋。山比雲高，雲在谷中醞釀，俄傾雲滿山谷，望過去一片片濃郁的靜謐。我記得王安石有一首很有名的「即事」詩示給蘇東坡：「雲從無心來，還向無心去；無心無處尋，莫負無心處。」我本無心尋雲，雲竟無心而來。只見一抹抹微雲，橫臥在山腰，真是很寫意！
旅行車每當轉一個彎，迎面都是很深廣的視野，令人有雲深不知處，更上一層樓的感覺。沿途有險彎十二道，是各以十二生肖來命名。我們在一千五百公尺海拔的「相映坡」停車下望。足下是迂迴盤旋而上「之」字形的公路，宛如是仙女的舞帶，在浮雲白日中一一隱現。
眼前橫臥著鳳凰山脈與凍頂茶的茶園，溪頭的各村落與二水平原，就像是一框框的風景。一行人轉過山彎，不見來路，到了「相思臺」，不妨留連小憩。此時陽光貼心的繡成的綠蔭以凝為靜穆，慢慢地瀰漫在長年來此的所有旅人的心頭。
是的，誠如古人所說的「自古相思成相憶」。傳說中在此地有美麗的故事：一位愛山的大學生，每年都背著登山包，翻山越嶺走到這亙古未經開發的山林，偶然遇見一位荷鋤挖山筍的山姑，因而相約在明年此時來相會，而以「相思臺」為誌。姑不論真假，能夠在人間仙境的風景與相知的人來此相會，再靜心地看著旭日東昇，也攬著溪頭的白雲西浮，肯定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溪頭的登山舊林道的會合處是「留龍頭」，也是溪頭經杉林溪往阿里山必經的關口。先民們長年辛苦的伐木，再以木馬與輕便的推車運到這裡，然後用鋼索架起索道，又將木材運送到溪頭，放名為「流籠頭」，今人改名為「留龍頭」。
留龍頭跨著青龍、鳳凰山鞍部，因山勢與氣候原因，鳳凰時晴，青龍常雲，此地成為陰陽的氣候的分界。平日居高臨下，放眼可窮千里目，也可遙望合歡連峰與彰化縣各地區。路像長蛇一樣的蜿蜒遠去，車子轉過險彎，和風驟然聚攏，很快到了「迎風堡」，我們站在崗上，迎風而立，吹得衣衫颯颯，竟有大江東去不復返之慨；驀然回首，雲裡霧裡，千古風流人物今何在？
眼見滿谷的雲，有濃有淡；近處是雲淡且薄如晨褸，物中的景物約略可見；遠處，霧像塗多了奶油的麵包，白茫茫的一片，等到谷風一起，雲悠忽的飄揚騰空，像一朵朵飛絮向晴空飄舞，頓時散去，谷底可見迷人的青翠。
山路都是鑿壁為路，也是望不見谷底的深谷。這是往杉林溪全程十七公里最危險的地方。此地原是先民在山腰架設棧道，再鋪設枕木作為運木材之用。
雲一直追趕我們，隨聚隨散，瞬息萬變。此地每逢秋日的黃昏，深淵林谷，微風不停地捲起棉絮似的輕雲，一團團，一簇簇，湧滿了山谷再飛上樹梢，一行人放眼望去，眼前都是望不盡的雲海。
我真想長年在此架一艘蚱艋舟，划向雲深不知處的仙島。
沿著高聳插天的杉林進入五百公尺，有一大河床。溪底望眼是石盤與石床，亙古不停的被弱勢的水流化成一道道的鴻溝，進而無情雕鑿成大小不一的石井，也順著水勢排列達二十餘個洞，最大的有五公尺寬、六公尺深，最小的一口也有三公尺寬、六公尺深。石井旁屹立一塊「母愛石」，已表示慈祥的母親總是在最最危險的地方，毫不猶豫展開雙臂付出母愛。站在岸上看清澈的溪水流經其上，再很快地迴旋出各種不同迷人的水紋，形成各種美妙的姿態，真是水亦有奇。
走在幽暗的森林裡，水聲隱約自林中傳來，也很有節奏地不停誘惑著旅人，陽光溫暖地從樹梢透射進來，照在濕潤的小徑上，山徑崎嶇且山路多滑，水聲有如遠方鼓聲傳達我心。
從山溪澗傳來水流碰擊地面的聲音，在山林的缺口處，一層層的瀑布從高空直線垂下再落入溪底，激起雨幕似的水花，隨和風迎面飄來。前面可望見對山有一條白鍊，從雲霧瀰漫的山頂懸掛下來，隨風不停地飄盪，有一種朦朧飄逸之美。面對著這齣自雲端的高約八十六公尺的瀑布，以富有節奏的迷人姿態，由潺潺、涮涮、轟隆之聲，一層一層的相接而下，明顯呈現出飛舞激揚的動態美。這就是寶島台灣最高最美的青龍瀑布，真像是一條自天倒掛而下在吸水的青龍。
在高山森林中，有一條美得令人屏息並透出妍媚的迷人小河，長年靜靜的，與世無爭的躺在杉林裡，幾艘輕舟靜靜橫在溪畔，飄然自得。山林幽處，隱現著一棟棟色彩繽紛的小木屋，型式美觀，格調清新，風貌討人喜歡。
一群群白鴿，穿雲而過，徘徊在高大的林梢，飛翔著各種曼妙的舞姿，清楚的倒映在小溪裡。我走向溪畔，用手輕輕地撥碎這美麗的夢境，小小的手摺成一隻隻色彩不同的紙船，漂浮在湍急的溪流中。我想著也來摺一隻紙船，船上寫著我和家人的名字，讓白色的小舟揚起風帆，平安渡過人生的河流。
溪流兩岸種著許多桃花，每年來此，正值春暖花開時節，花朵笑顏怒放，在這青山綠水的高海拔上，一片片粉紅色的花海，真是旅遊與露營的好地方。再走進去，一株株柳杉、鐵杉、台灣杉齊擎地向天，無邊落葉蕭蕭下，大自然很貼心地為人們鋪成柔暖的林蔭小道。個人也發自內心深感此時適合以「穿林不停蹄，曲徑有笑聲」來表達，也肯並這才是真善美的人生。（待續）
人間仙境逍遙遊／林俊德
- 2020-01-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