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盛夏，新婚的我在有限的預算下，買下位在土城的房子，一棟五層舊公寓。職場的忙碌與疲憊讓我對鄰居一無所知。五樓王先生是唯一例外，他的古道熱腸，對於現在冷漠的社會，顯得格外與眾不同。這天，我下班回家，正要打開家門，忽然聽到樓上陣陣男女吵鬧聲，抬頭往上看。只見一位素昧平生的中年女性，氣沖沖的跑下樓，嘴裡不停的咒罵，還冷冷的看了我一眼。
一個熟悉的聲音喚住了我，轉身一看，原來是好久不見的王先生。我問他：「失蹤這麼久，究竟去那兒了？」 沉默很久，王先生這才告訴我整個事情的經緯。由於失婚，內心寂寞，常出入風月場所，也因此認識在茶室工作的阿玉。長期的接觸，知道阿玉悲慘的身世，心生憐惜，成了她的恩客兼男友。
從小，阿玉和妺妹就被好賭的父母賣到風月場所。十三歲正值含苞待放的年齡，卻被迫將童貞賣給了日本人，從此註定終生要在風塵中打滾，由於接客次數過於頻繁，姊妺都喪失生育能力，最後只好各自領養一對姊弟。
好幾次，我在門口和阿玉擦肩而過，很想跟她打招呼，但她態度冰冷，讓我始終提不起勇氣。倒是她身邊的小女孩，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的微笑，與她母親形成極大的反差，原來這就是她女兒小君。我在上班路上常常與正要上學的小君不期而遇。她告訴我再過半年，就要小學畢業。畢業後，她便從我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後來透過警方協助，才知道小君全家搬到南部，她也在南部就學。
一轉眼間我已是一個孩子的母親。有天我推著嬰兒車到市場採買，在水果攤前挑選水果。說巧不巧，旁邊站著的竟然是多年不見的小君，我們很快的就認出彼此。她告訴我，小學畢業時好賭成性的外公，居然開始對她不懷好意，想要把她賣到風月場所。身為媽媽的阿玉唯恐無力阻止，連夜帶著小君南下投奔妹妹，隱姓埋名，以逃避小君外公的糾纏。畢業後沒多久，媽媽為了一勞永逸，透過相親，在小君十七歲時把她嫁給當地一位地主的獨生子，現在她是兩個男孩的母親。由於男方年紀大她十多歲，父母抱孫心切，於是便早早成為人母。她乖巧孝順又聰明美麗，深得丈夫及公婆的疼愛。
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她們母女情深令人動容。誰說孩子一定是親生父母心中的瑰寶，誰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小君的母親身體早已殘缺不堪，靈魂也飽受折磨，撕裂她的正是原本該最疼愛她的父母。她冷峻的眼神透露著對人的不信任，但在她內心深處最真最美善的，毫無保留的給了她的女兒，縱使小君並非親生。對我而言，她是世上最偉大、最聖潔的母親。
母女情深／顏曉曉
- 2020-01-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