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不好意思，妳別在意這麼多，這只是我的牢騷，聽聽就好。」寬真這才驚覺自己抱怨太多，急忙向月遙道歉。
但他沒有從月遙複雜的表情裡讀出關於心情的失重。
節慶的歡樂感染著所有人，愉悅輕鬆的樂音將祭典氣氛哄抬至高點，每個人都沉醉在快樂的氛圍，兩人卻像刻意被排除在外，不相符的沉默籠罩著被遺忘的他們。
「來拍照吧！」月遙莞爾，拿起相機對準寬真，「今天可是難得的祭典呢！我們來合照一張。」
不等寬真做出反應，月遙隨機找了個路人，簡單教他使用方法。
「按這個地方沒錯吧？」路人一再確定快門的位置。
月遙點頭，然後跟寬真分邊站好，等路人按下快門。
「杜月遙，妳在幹什麼？」
「別動，別說話，留下這一刻的笑容吧！」月遙微笑道。
寬真笑不太出來，但看月遙興致勃勃，只好配合的露出一道不自然的笑。
祭典的煙火昇至高空，一瞬五光十色的火花照亮夜空，快門跟著璀璨的煙花一起按下，留下月遙與寬真相聚又相近的合影。
※
端午過後，杜府忽然熱鬧起來，杜河許比平常還忙碌，裡裡外外忙著指派下人事情。納悶的寬真從小枚口中探知，杜家的大少爺已經在日本學成畢業，這個月就要回國。杜河許為了替兒子接風以及慶祝他學業有成，特地舉辦盛大的宴會，廣邀各方人士前來。
以杜家的勢力，要宴請的名單自然是政商名流，因此很多瑣事都由杜河許親自操刀，以辦好這一場大宴。
寬真整天看杜府的人忙碌，自己則在庭園練劍，像個十足的局外人，雖然在杜府的人眼中，他確實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
「小枚，杜月遙呢？」
「小姐應該在後院逗貓兒玩，找小姐有什麼事嗎？」
「想問她照片洗好沒。」寬真匆匆謝過小枚，就前往後院。
小枚忙著採辦食材，也沒太多工夫搭理寬真。
循著飛石，從寬真平常練劍的庭園後面的小徑走去，便可以看見有著池塘後院。這後院沒有人住，四周環繞樹杜，在裡面十分涼爽，除一間廢棄的木頭倉庫的外還有一個陳舊的盪鞦韆。
月遙就坐在鞦韆上，貓兒慵懶地趴在她腿上休憩，風吹來一股愜意的氣息。
「杜月遙。」
「咦？」月遙轉頭，驚訝地看著寬真。
「那什麼表情啊，好像看到什麼怪物似的。」
「沒什麼啦，不好意思。」月遙羞愧地紅著臉問：「對了，有什麼事嗎？」
寬真問：「上次祭典不是有拍照？照片洗出來了嗎？」
「啊！我居然忘了這件事！」
小貓被月遙過大的動作驚嚇，慌忙逃離她的腿上。
「先不說這件事吧。聽說妳哥哥要回來？」
「嗯嗯。」一提到哥哥，月遙臉上擠滿笑容，「好久沒看到哥哥了，他常常寄一些好吃好玩給我，真想快見到他。」
「怎麼連小枚都變得很忙的樣子？」
「因為哥哥要回來，太多事情要處理，小枚也得去幫忙。」月遙說出自己無聊的原因。
那個擁有跟自己一樣眼神的人嗎？寬真記得月遙是這樣形容哥哥的神態。
寬真突然覺得自己在月遙的哥哥面前矮了好幾截，月遙的哥哥聽說文武雙才，杜河許相當以這兒子為榮，與他這個體弱多病不受父愛地加火比起來有如天壤之別。
「哥哥不知道會帶什麼禮物給我。」月遙握著鞦韆，身子輕輕晃著。
「那個、對了、杜月遙。」寬真突然吞吞吐吐的叫她的名字。
「怎麼了嗎？」
月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寬真，讓他一時間忘了接話。
「喂！」
「抱歉。」寬真回過神來，背對的手拿出一袋糖果，還有一張淺藍色的卡片。他遞給月遙，道：「聽小枚說端午那天是妳的生日，現在補送禮物還來的及吧？」
月遙沒有伸手去接，她愣地驚慌失措，只好跟寬真面面相覷。
「拿去吧！」寬真低頭道，視線刻意遠離月遙。
等月遙取走禮物，寬真立刻轉過身，緊張地說：「這是謝謝妳祭典那天聽我發牢騷的謝禮。」
收下禮物的月遙綻出一抹甜甜的笑容，背對她的寬真遙望天空，心情似白雲變化難測。
幾日之後月遙的哥哥杜靖之回到台灣，杜府舉辦的宴會座無虛席，賓主盡歡。杜靖之提到聽跟軍部高層有親戚關係的同學提到，日軍即將侵襲中國，一場大戰已是勢在必行。
寬真的兩個哥哥都在中國，他很欽羨哥哥們能夠站上前線為國增光，但月遙心裡出現強烈的不好預感，她只祈求戰火盡快結束，一切能平平安安落幕。
第四話 風滿危樓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中日雙方於蘆溝橋交戰，這場星星之火很快形成燎原之勢，日軍以為很快便能拿下大中華地區，卻在八月的淞滬會戰中粉碎「三月亡華」的計畫。
十二月，日軍佔領南京，舉國歡慶。
進軍長江的消息傳至台南，寬真興奮地整晚睡不著，他想像著哥哥們如何奮勇殺敵，如何砍下滾滾人頭。
月遙不懂殺人怎麼可以讓人快樂，但看見寬真開心的表情也就不再疑問，畢竟那個飽受戰火之苦的地方離她太遠太遠。
收到大哥自中國戰區寄來的平安信的晚上，寬真掩不住心中的喜悅，跑到門外大喊「日本皇軍萬歲」之類的話。燈火通明的街上就像戰火繚繞的戰場，夜空裡的繁星如堅猛不摧軍隊。
「有這麼開心啊？」月遙站在大門口，不解地看著寬真。
「是啊，從來沒這麼開心過，感覺心臟噗通噗通的快跳出來了！」（待續）
高砂／令臣
- 2020-02-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