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過後,常有恍如隔世之感,天一下黑了壓在身上,醒來一身冷汗;明明好熱,不知怎麼地總習慣把被子捲在身上,也不知道在害怕什麼。
或許是一屋子荒涼,起身後就想去看看人,但天頂的鴿子反覆盤旋,雲層在牠們背後紅一陣紫一陣的,攪成鐵鏽的顏色,更覺得寂寥,整個世界都像荒廢的工廠;養鴿人揮舞大大的紅旗,搭配冷不妨的槍聲,鴿子就義無反顧地轉圈圈,牠們興許不知道自己會飛,還有別的路可去,總之為別人的想法而飛,跟斷翅一樣。
一群老者在騎樓下等待遊覽車,興奮如青春出遊,不外乎是宗教之旅,或者某些顯而易見的騙局,但老者一無所有,並不恐懼再失去些什麼;我想起卡通的結局,一艘華麗的寶船上,沒有變身術的狸貓澈夜狂歡,順著摩多河入海,那場壯遊的盡頭是物競天擇,這群狸貓沒有明天了。
那這些老人家知道將往何處嗎?他們總是在鐵捲門下靜坐,直到坐成一張靜止的、略略歪嘴抬眼的不自然相片,這會不會是社會的集體陰謀?把沒有生產能力的人們,送往摩多河?(或者,是《動物農莊》的結局?)
我不知道,晚風裡人暈暈的,空氣裡有燃燒稻梗的氣味。
鄰居聚在中庭裡閒聊,自從那個婦人墜樓以後,那些話有一搭沒一搭的跑進我耳裡,我四處張望,常在附近閒晃的貓咪跟斯文豪氏攀木蜥好久不見了,到底是被婦人壓死了還是......我無從得知,或許牠們也恐懼災難從天而降,所以搬走了;但安靜的婦人開始被大家渲染跟傳說,本來不認識的,聽著,忽然像是認識的人,她用消失,澈底存在了,街頭巷尾充滿哀戚,嚷著別說了別說了,那個可憐的女人。但大家怎麼知道她可憐呢?既然知情,又為什麼無人聞問呢?
我不知道,但她摔下來的地方立著一把梯子,像是她個人永恆的坐標。
這幾天在書上看到一段話,說人生就是在擔心後果與承受後果間生活,於是決定,成為一個不想後果的人。
什麼也不想,天還是黑了,就像不想後果,也總有一個結果。
午後魅影/林念慈
- 2020-0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