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返回蘭陽故居夜宿,隔天起床後,總是習慣性的走到鄉居的前庭馬路邊;一方面跟早起晨運的鄉親們打招呼寒暄,二方面還能親自目睹最熟悉的身影,在微涼晨風相送下三人同行,並且沐浴在金黃的晨曦中,帶著盈盈笑意返回可愛的家。
「三人行」之中,其中一員就是家父,當年父親八十有七,年紀與輩分都是最長;還有七十多歲的堂叔,以及六十幾歲的堂哥。
他們不但是親戚,也是朋友,更是年輕時的工作夥伴,同時也是退休後經常聚在一起「閒話家常」的良伴,羨煞不少親朋好友呢!由於常年膩在一起,不但培養出絕佳的默契,更擁有相知相惜的好感情,就這樣成就了邊散步邊聊天的「三人行」絕美鏡頭。
二○一一年八月十三日,清晨六點左右,我才被太陽喚醒,由於前一天晚上與父親侃侃而談,等到倦累之後才進入夢鄉;起床後,信步走到故居的前庭馬路邊,想要再次目睹「三人行」的諧美畫面,然而卻驚見只有兩人同行,獨缺家父身影,於是不假思索的開口問他們:「我爸爸怎麼沒有跟您們一起回來呢?」
他們答腔:「你爸爸今天沒有出來跟我們一起散步啊!」
向來早起,又喜歡跟他們同行的父親,沒有「無故缺席」的理由;一股莫名的電流瞬間穿透我的心窩,心頭為之一震,以最快速度前往父親臥房,發現父親躺在大通鋪的床板上,離開原本睡覺的床墊。
我輕輕呼喚著:「爸爸!爸爸!」怎麼會這樣呢?一點動靜也沒有,而且都沒有反應,於是走到父親的身旁,發現父親沒蓋被子,嘴角有口水流出來的痕跡,而且也尿濕了褲子;雖然看得出來仍然有規律的呼吸博動,但是這一切都是異於父親的作息常態,驚覺不妙,於是請住在隔壁的三嬸前來共同確認。
就在匆忙與驚懼間,我火速撥打一一九,請他們前來救援送醫;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撥打緊急電話,不過還是故作鎮定的詳細通報。隨後我換好衣服,準備父親的健保卡,走到門前庭院,這時救護車也已火速趕到;就在救護人員協助下,將父親抬上救護車,附近的親友聽到劃破晨間凝重空氣的「喔伊-喔伊-喔伊」聲音,也紛紛前來關注。
我跟著救護車來到了距離故鄉最近的醫院,卻有 十六公里 之遙的路程;下了車,父親被推進急診室,由於家人都沒住在鄉下,只有我處理一切後續工作。必要的流程一一進行著,熱心的醫護人員,檢視相關資料後,跟我簡單說明;判定父親是腦中風,相當危急,如果不做處理,只有三個鐘頭的性命。
此刻的我,脈搏狂亂,心急如焚,手腳有點不聽使喚,不過我告訴自己,要冷靜的配合醫護人員,快速決斷,就這樣將父親送進開刀房進行手術;手術期間,我以最快速的方式,聯絡所有的家人,必須立刻返鄉探視與協助。
八月十三日這一天,父親不預期的中風倒下,雖然當天將所有的家人召回祈福默禱早癒;然而父親開刀後在加護病房待了二十五天,由於肺部感染始終無法獲得有效控制,這期間沒有清醒過來,也沒有開口與我們談話,只有眼角滲出幾許濡濕眼眶的淚水,似乎與我們淚別依依。我們全家人帶著不捨與碎盡的心與父親辭別,願父親能夠了卻凡塵俗世,無牽無掛的一路好走。
光影流轉快速,倏忽已屆第七個年頭,每當我回到故鄉,景物依舊,如同往昔,只不過父母在庭前噓寒問暖的身影,似乎永遠缺席了;此刻屈指細算,兩千多個日思夜寐的歲月,只能換來無止盡的思念情懷。
無故缺席/宋隆輝
- 2021-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