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牽梅石嶺上的太陽玫瑰/蕭家興

  • 2021-09-02
 (續昨)「回來就好。」似乎是意料之中,就像談論她的身世以及至特約茶室當侍應生一樣,如雲又以淡淡的口氣,隱約有所指地對阿公說道:
 「天長地久似乎可遇不可求,還記得我家牆邊角落的太陽玫瑰嗎?」
 「但願我生時能像夏日的太陽玫瑰一樣絢爛,死也要像秋葉靜謐地飄落在太陽玫瑰旁。」
 「妳又去找那指導員?如雲!妳……」阿公只想確認心裡的疑惑,沒有注意聽如雲的話中有話。
 離開如雲的住處前,阿公在街道上對著門窗大吼道:
 「犯賤啊!,妳也可以跟這種人再幹一次?」醋勁、懊惱又氣憤的阿公講出不該講的話。
 就這樣,直到退伍,阿公都沒有再去找如雲,如雲也沒有再約阿公見面。
 阿公軍中短短的戀情,在現代人看來似乎微不足道,在朝不保夕、命在旦夕的戰地,更是無法理解地消逝無蹤。
 回到台灣沒多久,阿公從報紙看到「瑪麗」颱風橫掃馬祖,梅石嶺風雲變色,船隻傾頹,人員死傷、岸邊滿地滄痍。銜接上梅石、下梅石之間的防空洞,完全被汙泥掩蓋,木構造的鵲橋也毀損,掉落溪谷中。
 那是1960年6月間的事。
 過了一個半月,阿公接到軍中輔導長轉來如雲的絕筆書,以及6月「瑪麗」颱風橫掃馬祖的慘狀報導,包括島嶼上眾說紛紜流傳如雲在颱風中遭遇不幸的小道消息:
 其一,颱風夜如雲徘迴在防空洞久久,來不及逃出土石流;
 其二,如雲懷有身孕,不能工作,又不知懷了誰的種;
 其三,如雲為救男友免於牢災,犧牲色相卻得不到諒解;……
 這證實了阿公最不願、最不想見到的揣測。
 阿公之所以能自匪諜嫌疑犯脫身,沒有當兵當不完地退伍回到台灣,全然是如雲前去找部隊長幫忙,更赴指導員的官舍求情,以美色交易,換回阿公全身而退。
 自此,阿公失魂落魄地工作、結婚,茫茫然猶如行屍走肉一般,唯有沉默以對內心最深沉的悲痛與悔恨:
 「如雲,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妳的死都是我害的!」
 有人說:時間會慢慢沉澱,當歲月流逝,所有東西都消失殆盡的時候,有些人會在你心底慢慢模糊。
 但阿公顯然不是如此淡忘的人。(待續)